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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蒸 阿小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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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小愉快起來──這樣一說,把秀琴完全倒壓了,連她的憂愁苦惱也是不足道的。

     阿姐又問:"結了親幾天了?"阿小道:"總有三天了罷?"老媽媽問:"新法還是老法?"阿小道:"當然新法。

    不過嫁妝也有,我看見他們一擡盒一擡盒往上搬。

    "秀琴也問:"新娘子好看麼?"阿小道:"新娘子倒沒看見。

    他們也不出來,上頭總是靜得很,一點聲音都沒有。

    "阿姐道:"從前還是他們看房子的時候我看見的,好像滿胖,戴眼鏡。

    "阿小仿佛護短似的,不悅道:"也許那不是新娘子。

    " 老媽媽捧了一碗飯靠在門框上,歎道:"還是幫外國人家,清清爽爽!"阿小道:"啊呀!現在這個時世,倒是甯可工錢少些,中國人家,有吃有住;像我這樣,叫名三千塊一個月,光是吃也不夠!──說是不給吃,也看主人。

    像對過他們洋山芋一炒總有半臉盆,大家就這樣吃了。

    "百順道:"姆媽,對過他們今天吃幹菜燒肉。

    "阿小把筷子頭橫過去敲了他一下,叱道:"對過吃得好,你到對過吃去!為什麼不去?啊?為什麼不去?"百順了眼,沒哭出來,被大家勸住了。

    阿姐道:"我家兩個癟三,比他大,還沒他機靈哩!"湊過去親匿地叫一聲:"癟三!"故意兇他:"怎麼不看見你扒飯?菜倒吃了不少,飯還是這麼一碗!"阿小卻又心疼起來,說:"讓他去罷!不盡着他吃,一會兒又鬧着要吃點心了。

    "又向百順催促:"要吃趁現在,待會兒随你怎麼鬧也沒有了。

    " 老媽媽問百順:"吃了飯不上學堂麼?"阿小道:"今天禮拜六。

    "回過頭來一把抓住百順:"禮拜六,一鑽就看不見你的人了?你好好坐在這裡讀兩個鐘頭書再去玩。

    "百順坐在餅幹筒上,書攤在凳上,搖擺着身體,唱道:"我要身體好,身體好!爸爸媽媽叫我好寶寶,好寶寶!"讀不了兩句便問:"姆媽,讀兩個鐘頭我好去玩了,姆媽,現在幾點啊?" 阿小隻是不理,秀琴笑道:"百順一條喉嚨真好聽,阿姐你不送他去學說書,賺大錢?"阿小怔了一怔,紅了臉,淡淡笑了一聲道:"他不行罷?小學畢業還早呢,雖然他不學好,我總想他讀書上進呀!"秀琴道:"幾年級了?"阿小道:"才三年級。

    留班呀!難為情哦!"她看看百順,心頭湧起寡婦的悲哀。

    她雖然有男人,也賽過沒有;全靠自己的。

    百順被她那一眼,卻害怕起來,加緊速度搖擺唱念:"我要身體好;身體好……" 老媽媽道:"這天真奇怪,就不是閏月,平常九月裡也該漸漸冷了。

    "百順忽然想起,擡頭笑道:"姆媽,天冷的時候我要買個嘴套子,先生說嘴套子好,不會傷風!"阿小突然一陣氣往上沖,罵道:"虧你還有臉先生先生的!留了班還高高興興!你高興!你高興!"在他身上拍打了兩下,百順哭起來,老媽媽連忙拉勸道:"算了算了,這下子工夫打了他兩回了。

    " 阿小替百順擤擤鼻涕,喝道:"好了,不許哭了,快點讀!"百順抽抽噎噎小聲念書,忽然歡叫起來:"姆媽,阿爸來了!"阿爸來了姆媽總是高興的,連他也沾光。

    客人們也知道,阿小的男人做裁縫,宿在店裡,夫妻難得見面,極恩愛的,大家打個招呼,寒暄幾句,各個告辭了。

    阿小送到後門口,說:"來白相!"百順也跟在後面說:"阿姨來白相呵!" 阿小的男人抱着白布大包袱,穿一身高領舊綢長衫,阿小給他端了把椅子坐着,太陽漸漸曬上身來,他依舊翹着腿抱着膝蓋坐定在那裡。

    下午的大太陽貼在光亮的,閃着鋼鍋鐵竈白磁磚的廚房裡像一塊滾燙的烙餅。

    廚房又小,沒地方可躲。

    阿小支起架子來熨衣裳,更是熱烘烘。

    她給男人斟了一杯茶;她從來不偷茶的,男人來的時候是例外。

    男人雙手捧着茶慢慢呷着,帶一點微笑聽她一面熨衣裳一面告訴他許多話。

    他臉色黃黃的,額發眉眼都生得緊黑機智,臉的下半部不知為什麼坍了下來;龅牙,像一隻手似的往下伸着,把嘴也墜下去了。

     她細細告訴他關于秀琴的婚事,沒有金戒指不嫁,許多排場。

    他時而答應一聲"唔,"狡猾的黑眼睛望着茶,那微笑是很明白,很同情的,使她傷心;那同情又使她生氣,仿佛全是她的事──結婚不結婚本來對于男人是沒什麼影響的。

    同時她又覺得無味,孩子都這麼大了,還去想那些。

    男人不養活她,就是明媒正娶一樣也可以不養活她。

    誰叫她生了勞碌命,他掙的錢隻夠自己用,有時候還問她要錢去入會。

     男人旋過身去課子,指着教科書上的字考問百順。

    阿小想起來,說:"我姆媽有封信來,有兩句文話我不大懂。

    ""吳縣縣政府"的信封,"丁阿小女士玉展",左角還寫著『呈祥"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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