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桂花蒸 阿小悲秋

首頁
    。

    男人看信,解釋給她聽: "阿小胞女。

    莊次。

    今日來字非别。

    因為。

    前日。

    來信通知。

    母在鄉。

    一切智悉。

    近想女在滬。

    貴體康安。

    諸事迪吉。

    目下。

    女說。

    到十月。

    要下來。

    千吉。

    交女帶點三日頭藥。

    下來。

    望你。

    收信。

    千定不可失。

    者。

    鄉下。

    近日。

    十分安樂。

    望女。

    不必遠念。

    者再吾母。

    交女。

    一件。

    絨線衫。

    千定帶下。

    不要望紀。

    倘有。

    不下來。

    速寄。

    有便之人。

    不可失約。

    餘言不情。

    特此面談可也。

     九月十四日母王玉珍寄" 鄉下來的信從來沒有提到過她的男人,阿小時常叫百順代她寫信回去,那邊信上也從來不記挂百順。

    念完了信,阿小和她的男人都有點寂寥之感。

    男人默然坐着,忽然為他自己辯護似地,說起他的事業:"除了做衣裳,我現在也做點皮貨生意。

    目前的時世,不活絡一點不行的。

    "他打開包袱,抖開兩件皮大衣給她過目,又把個皮統子兜底掏出來,說:"所以海獺這樣東西……"叙述海獺的生活習慣,原是說給百順聽。

    百順撒嬌撒癡,不知什麼時候已離開書本,偎在阿小身邊,一隻手伸到她衣服裡找尋口袋哼哼唧唧,糾纏不休。

    阿小非常注意地聽她丈夫說話,聽得出神;"唔……唔……哦哦……噢……嗳……"男人下了結論:"所以海裡的東西真是奇怪。

    "阿小一時沒有适當的對答,想了一想,道:"現在小菜場上烏賊很多了。

    "男人道:"唔。

    烏賊魚這東西也非常奇怪,你沒看見過大的烏賊,比人還大,一身都是腳爪,就像蜘蛛……"阿小皺起面皮,道:"真的麼!吓死人了。

    "向百順道:"嗚哩嗚哩吵點什……說什麼!聽不見!……發癡了!哪裡來五塊錢給你!"然而她随即摸出錢來給了他。

     熨完了衣裳,阿小調了面粉攤煎餅,她和百順名下的戶口粉,戶口糖。

    男人也有點覺得無功受祿,背着手在她四面轉來轉去,沒話找話說。

    父子兩個趁熱先吃了,她還繼續攤着。

    太陽黃烘烘照在三人臉上,後陽台的破竹簾子上飛來一隻蟬,不知它怎麼夏天過了還活着,趁熱大叫:"抓!抓!抓!"響亮快樂地。

     主人回來了,經過廚房門口,探頭進來柔聲喚:"哈啰,阿媽!"她男人早躲到陽台上去了,負手看風景。

    主人花三千塊錢雇了個人,恨不得他一回來她就馴鴿似地在他頭上亂飛亂啄,因此接二連三不斷地揿鈴,忙得她團團轉。

    她在冰箱裡取冰,她男人立在她身後,低聲說:"今天晚上我來。

    "阿小嫌煩似地說:"熱死了!"她和百順住的那個亭子間實在像個蒸籠。

    ──但她忽然又覺得他站在她背後,很伶仃似的;他是不慣求人的──至少對她他從來沒有求告過。

    ……她面對着冰箱銀灰色的脅骨,冰箱的構造她不懂,等于人體内髒的一張愛克斯光照片,可是這冰箱的心是在突突跳着;而裡面噴出的一陣陣寒浪薰得她鼻子裡發酸,要出眼淚了。

    她并不回頭,隻補上一句:"百順還是讓他在對過過夜好了。

    他們阿媽同小孩子都住在這裡的。

    "男人說:"唔。

    " 她送冰進房出來,男人已經去了。

    她下樓去提了兩桶水上來,打發主人洗了澡。

    門鈴響,那新的女人如約來了。

    阿小猜是個舞女。

    她問道:"外國人在家麼?"一路扭進房去。

    腦後一大圈鬈發撅出來多遠,電燙得枯黃結,與其他部份的黑發顔色也不同,像個皮圍脖子,死獸的毛皮,也說不上這東西是死獸的是活的,一顫一顫,走一步它在後面跳一跳。

     阿小把雞尾酒和餅幹送進去。

    李小姐又來了電話。

    阿小回說主人不在家,李小姐這次忍不住有嗔怪的意思,質問道:"我早上打電話來你有沒有告訴他?"阿小也生氣了。

    ──從來還沒有誰對于她的職業道德發生疑問,她淡淡的笑道:"我告訴他的呀!不曉得他可是忘記了呢!怎麼,他後來沒有打得來麼?"李小姐頓了一頓,道:"沒有呀,"聲音非常輕微。

    阿小心想:誰叫你找上來的,給個傭人刻薄兩句!但是她體念到李小姐每次給的一百塊錢,就又婉媚地替哥兒達解釋,随李小姐相信不相信,總之不使她太下不來台:"今天他本來起晚了,來不及的趕了出去,後來在行裡間,恐怕又是忙,又是人多,打電話也不方便……"李小姐"唔,唔,"地答應着,卻仿佛在那邊哭泣着了。

    阿小道:"那麼,等他回來了我告訴他一聲。

    "李小姐仿佛離得很遠很遠地,隐隐地道:"你也不要同他說了……"可是随又轉了口:"過天我有空再打來罷。

    "她仿佛連這阿媽都舍不得撒手似的,竟和她攀談起來。

    她上次留心到,哥兒達的床套子略有點破了,他一個獨身漢,諸事沒人照管,她意思要替他制一床新的。

    阿小這時候也有點嫌這李小姐婆婆媽媽讨厭,又要替主人争面子,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