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雖然沒有人物關系的劇烈變幻與分化組合,也沒有故事情節的大起大落,更多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心态蕩漾、唇舌争鋒;然而卻在這委婉變幻中,逐漸透露出“無數交錯的力量”在矛盾沖撞中,逐步“融合為一個總的平均數,一個總的合力”,使一切起于青萍之末的細波微漾,宛若“潤物細無聲”般彙聚成“一個總的結果”--群體形象的大悲劇。
33回賈政怒打寶玉就是由“許多單個的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産生出來的”。
是将一個個生活畫面聚合為一種總的合力來實現的。
先是寶玉向為假寐中的王夫人捶腿的金钏逗笑,引起王夫人翻身怒打金钏,責罵她把“好好的爺們”“教壞了”,執意攆出府去,造成金钏含冤投井,接着是又一畫面切入,賈雨村來府要會寶玉,寶玉厭煩相見但又不能不去,便顯出葳葳蕤蕤之态,引起賈政的不快。
待寶玉會過賈雨村後,又忽聽金钏自殺,“心中又五内摧傷”,進來又被王夫人數落一頓,臉上現出“思欲愁悶氣色”,恰好又被賈政碰上,喝罵了幾句,“應對不似往日”,賈政便生了三分氣。
這時恰好忠順王府又派人來向寶玉問琪官的下落,說出二人交換過汗巾,便使賈政氣的“目瞪口呆”,一面送那人出去,一面回頭喝命寶玉不許動,回頭問話。
待賈政返回時恰好又碰到賈環,賈環便乘機按照趙姨娘的教唆,誣稱金钏之死是寶玉強奸不遂,打了一頓才賭氣投井的,這更使賈政氣得面如金紙,喝命快拿寶玉來。
寶玉看兇多吉少,看到一老姆姆出來,要她快進去向賈母王夫人傳話,那知這老婆子是聾子,沒能傳話進去。
正是這諸多單個力量、畫面的彙合,才形成賈政的暴怒,合成了笞撻寶玉的事件出現。
這場怒打,作者把它寫成牽動所有主要人物與合府上下的情波意瀾,引起整個群體形象運轉并開始悲劇趨向的事态,先是王夫人聞訊趕來,抱着闆子哭勸,接着是賈母顫巍巍喘籲籲趕來怒止,鳳姐也趕來勸解賈母,命丫頭媳婦把寶玉擡走,王夫人抱着寶玉大哭,講出寶珠後,又引起李纨傷心,薛姨媽、寶钗、香菱、湘雲、襲人也都來了,圍着灌水打扇,襲人找焙茗詢問起因,疑是薛蟠洩露、賈環誣陷。
這又引出寶钗兄妹之争,寶钗的氣怔,薛姨媽的氣惱,薛蟠鬧着要殺寶玉解氣。
同時又引出王夫人查問賈環怎麼誣陷,嫡庶矛盾更加深了。
寶钗、黛玉的探傷,進一步袒露出各自對寶玉的愛意,寶玉對黛玉的獨鐘。
還有王夫人訊問寶玉傷情,襲人又乘機進言建議把寶玉搬出園去,引起王夫人的注意,對襲人的青睐。
寶玉對襲人、睛雯的态度也發生新的變化,既支開襲人去寶钗處,又托睛雯帶兩方舊帕送黛玉,使黛玉領會愛意,立即神魂馳蕩,就帕賦詩,兩人的愛情步入生死相依階段。
鳳姐又利用金钏死後空缺,大收賄禮自肥。
這便借寶玉挨打後諸多生活斷面的組接,展現出紅樓群體的運動态勢與悲劇訊息。
使我們既看到賈政與寶玉在人生道路上的深刻矛盾,寶玉叛逆悲劇的必然,又看到寶黛愛情悲劇與寶玉寶钗婚姻悲劇的征兆;即看到主子間的各種矛盾加深,又看到“千紅一哭,萬豔同悲”拉開了序幕;這使紅樓群體形象的悲劇意蘊,開始初露端倪,全書就是采用這種無數單個力量、無數生活斷面總彙合的辦法,使整個紅樓群體形象呈現出整體運動之勢,悲劇情韻不斷隐現之态,生發出一種超越具象描繪的藝術境界,使人不斷思索品味,若看到整體群體形象的生命律動中的五光十色,甚至人生世相的哲理意蘊。
所以,紅樓群體形象的運動态勢與生命活力,正是借助一系列人際關系的有機組合,單個生活畫面的斷續耦合,合成為整體運動合力,呈現的運動态勢來顯現的,這使群體形象充滿了生命活力,也使讀者走進了千人如一渾然一體的群象世界,并受到這個群體形象的整體活動心态、精神氣質的感染,使人進入一個超越具象描繪的藝術意境與審美精神空間,獲得豐富的世态人生感悟與奇妙的美學藝術感染。
⑴⑵《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166頁。
⑶⑷朱一玄《紅樓夢脂評校錄》104、460頁,齊魯出版社1986年。
⑸⑹同上,133頁。
⑺⑼⑽《紅樓夢》第二回,下引用書中原文不再注。
⑻魯迅《中國小說史略》。
⑾⑿《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43頁,第4卷478-479頁。
⒀《水浒傳合譯本》30回573頁,金聖歎夾批,北師大出版社1981年版。
⒁同上書5頁,金聖歎《水浒傳》序一。
⒂《金瓶梅資料彙編》84頁,北大出版社198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