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手機号碼,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她要去湘西旅行,問他有關路線的問題。
他們都是自助旅行愛好者。
他把他薪水的大半都用在了旅行上。
他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
那種天真的幼童般的聲音。
南方的甘甜纏綿的口音。
說普通話的時候咬着舌頭,該卷舌的不卷,不該卷的一個勁卷。
他說,去,去把你的舌頭熨熨平。
她說,你神氣什麼呀。
不就是北京人嗎。
神氣活現的。
她讓他跟她說南方話,叫他把“你”的發音發成“侬”。
把“晚飯”叫成“夜飯”。
這樣的一點點語調差異也成為他們在電話裡一打兩個小時的樂趣。
其實隻不過聽着對方說說話。
兩個星期後的淩晨,她打電話給他,氣喘籲籲。
她說,我現在在山頂。
剛才爬山的時候,下過雨之後路滑,差點摔下去。
一邊又恬不知恥地笑。
她說,我差點死掉哎。
是在那麼遠的地方給他打電話。
他雖然睡意濃重,還是在床上裹着被子爬起來。
倒了一杯咖啡,幹脆不睡覺了。
她說,你等會兒啊,你等會兒,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
我們在看日出。
電話裡靜止了差不多10分鐘,隻聽到嘈雜的聲音。
他喝着咖啡,點了一支煙。
覺得心裡很暖和。
然後她驚呼起來,出來了。
出來了。
她說,太陽像心髒一樣完美無缺。
K。
如果你現在在我身邊,你就能看到。
3用了很久的東西不能丢
如果你現在在我身邊,你就能看到。
人群開始騷動。
航班到了。
他擠到欄杆前面,看着空蕩蕩的燈光明亮的機場大廳,一大群神情疲憊的夜機旅客潮水一樣湧出來。
他一眼就看到她。
她也穿着仔褲和球鞋。
一件橘黃色的蕾絲棉襯衣。
披挂着廢銅爛鐵的項鍊和手镯。
臉上有山茶一樣濃豔的妝。
她看到他,對他揮手,吹口哨。
尖利的聲音劃破空氣裡的凝滞。
衆人側目。
這個肆無忌憚的小女人。
他在心裡低低咒罵。
她站在傳輸帶邊等行李跳出來。
他們隔了一段距離,無法靠近。
他一直凝視着她。
她在打哈欠。
她在走動。
她揉眼睛。
她比照片上更邋遢更漫不經心。
她一共帶來5個箱子。
從台燈,瓷杯子,棉布碎花枕頭,睡衣一直到仙人球。
他說,大衣呢?
箱子超重太厲害,我丢在機場了。
你為什麼不把枕頭丢掉呢?
用了很久的東西都是不能丢的。
她說。
天在下雨。
他拖着沉重的箱子帶她去打車。
冰涼的雨水打在他的額頭上,他摸到她的手。
她的手指很溫暖。
他摸她的臉,摸到她臉上的傷疤。
在左臉頰正中。
一塊殘缺的小瘢肉,微微突起。
他說,怎麼弄的?
小時候挖破的。
好不了。
一動就滿臉是血。
他看着她。
她的臉是美麗的。
那道傷像潔白的閃電劃過。
不動聲色。
她對他說要來北京的時候,他并不奇怪。
她是那種在哪裡都能生長的植物。
她說她的客戶在北京最多,接觸起來方便。
她還說她喜歡泡粗糙熱鬧的酒吧,看各種話劇和演出,交奇怪的朋友。
這些都隻有北京能夠提供。
一個有着幼童甜美笑容和語調的女子。
不負責任的生活。
當然,他對她說,我代表北京和人民歡迎你。
4我們一起住
她先住在亞運村的朋友那裡。
她的朋友在唱片公司工作,是一個喜歡緊身黑色衣服的年輕男子,從廣州來。
他有兩個房間。
一個卧室裡有大床,是他和前任女友睡過的。
還有一間小書房,裡面有沙發床。
他和現任女友睡在小書房裡,因為那個奇瘦無比的模特不喜歡那張大床。
他們常常淩晨4點左右回家,下午一兩點起床。
偶爾去公司上班。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朋友也是她在網上認識的。
他去過她住的地方。
男人也很瘦,渾身散發出一股騷騷的味道。
他不喜歡小恩住在那裡。
覺得她夾在一對熱戀的情人之間,十足是一隻灼熱的大燈泡。
她還悠然自得,洗完澡,穿着細吊帶碎花睡衣在客廳裡晃來晃去,有時候蓋着毯子在沙發上看盜版碟片。
她把自己的枕頭和被子搬到大床上。
房間裡沒有空調。
晚上她把窗徹夜打開着。
窗外是空曠的天空和隐約的樓群的輪廓。
這裡已經屬于北京的郊外。
她還是用手機給他打電話。
惟一不同的是,他隻要用10分鐘的打的時間就能趕到她的身邊。
就像有一次深夜,她對他說,她覺得不舒服。
感冒發燒了。
北方的氣候還是需要适應的,她的身體底子弱。
家裡隻有她一個人。
另外的兩個人每天都要去泡酒吧和夜總會的。
他看到她躺在别人的大床上,臉燒得通紅,像一隻被摔壞了的布娃娃。
可憐的模樣。
馬上下樓去給她買藥。
大樓晚上12點之後停電梯。
他一層一層開燈,走下18樓。
打的到24小時營業的藥店買退燒藥片,然後又一層一層走上18樓。
喂她吃藥。
她伸手摸他的臉。
摸到一手冰涼的汗。
她說,你對我那麼好幹什麼呢。
剛說完,臉一歪就睡過去了。
他一直守在旁邊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