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她睡覺的樣子更像個幼童。
嘴唇無意識地嚅動,好像在吸吮東西。
他忍不住獨自微笑。
抓住她的手捏在手心裡。
她的手潔白的,清瘦的,帶着孤傲的氣息。
那是一個手工創作者才有的雙手。
他輕輕親吻她的指尖。
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她。
雖然她帶着大包小包,千裡迢迢地遷徙到他的城市。
那一晚,房子裡的另外兩個人一直沒有回家。
早晨的時候,她醒來,燒退了。
爬起來進廚房燒燕麥粥和牛奶。
他要去上班。
洗了冷水臉,到門口去穿鞋。
她說,你晚上過來吃晚飯。
我等會兒去超市買魚,燒魚給你吃好不好?
他是突然地回過頭去對她說,我們一起住吧,小恩。
我實在不放心把你丢在這裡。
為什麼?有人會殺我啊?她笑。
故意的表情。
你不願意就算了。
他起身去開門。
她拉住他。
她很自然地看着他。
嘴角淺淺地笑,似乎是預料中的事情。
她說,好啊,去找房子。
5下雨的晚上
他們開始找房子。
在網上一條一條地搜集信息,然後打電話過去核實,确定,約下看房的時間。
看了很多房子。
有時候要來回兜轉好幾條路線的車,非常累人。
她的要求高,希望房子很幹淨,周圍有公園和綠化帶。
并且方便交通和購物。
她說,我和你不一樣。
你一整天在公司,回家隻是睡個覺。
而我呢,大部分時間在家裡,要工作,要閱讀,要做飯,要散步。
如果環境不好會影響我心情。
他自然按照她的意願,隻是這樣的房子太難找。
要麼是家具不全,要麼是地段偏僻。
她的情緒化也是意料中的事情,突然不願意理他,也不跟他說話。
她從不控制自己的壞脾氣。
那天晚上他公司裡有應酬,整個部門的人出去吃飯。
他不放心,走到門外給她打電話。
她在外面。
她說,我在買東西。
語氣很冷淡,不願意和他多說話,隻問他幾點能結束。
他說,還得等一會兒吧,一時不能完。
那你就吃飯吧。
她咯哒一聲幹脆地挂了電話。
他在飯桌上心神不定。
外面下雨了。
他不知道她在哪裡,在做些什麼。
他突然覺得她會在北京像泡沫一樣地消失。
兩個小時後,手機響起來。
有嘈雜的雨聲和喧嚣,然後她疲倦的聲音傳過來,她說,我在王府井,買了很多東西。
沒錢打的回家了。
這裡下着好大的雨。
他說,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她說,我在咖啡店吃東西,我肚子餓。
他說,你等在原地,别走。
我過來接你,送你回家。
她說,好。
我在天主教堂對面的咖啡店。
他提前告退,打了車往王府井趕。
路上塞車。
雨點打在車窗上,聲音是激烈的。
他想她會不會淋濕,又想起來她是在咖啡店裡,心落到了實地。
出租車一停下,他就沖進咖啡店裡。
大雨還是把頭發淋得有些濕。
小恩就坐在門邊的小木桌邊,桌子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冰冷的咖啡,巧克力蛋糕已經吃完。
旁邊的椅子上放着一大堆百貨公司的紙袋。
她手裡攤開一本雜志,心不在焉地翻動。
看到他進來,她說,我在找你女朋友的名字,葉子。
她不是在這家雜志工作嗎?為什麼編輯名單裡沒有她的名字。
他真是後悔一時失神告訴了她舊日女友的名字,以緻讓她隔幾日就要念叨一番。
他說,買了什麼東西?
毛衣。
燈心絨褲子。
鞋子。
還有晚霜和口紅。
都在世都百貨買的嗎?
是的。
購物狂啊。
她不搭話,臉上悶悶不樂的表情。
他脫下外套夾克蓋住她的頭遮擋雨水,一邊拎起她的一大堆購物紙袋子,帶着她出去攔車。
出租車裡都有人。
路上是冰冷的大雨和狼狽的人群。
路邊的霓虹燈在水汪汪的地面上交織出斑斓的光影。
她突然又高興起來。
一邊沒來由地笑着,一邊跟着出租車跑。
他說,你瘋什麼啊,小丫頭。
她攔住一輛車,搶先擠了上去,把先等在路邊的一大家子人擋在了外面。
K,K,她大聲叫他,快上車。
他看到窗外那家人措手不及的表情。
她用手抱着他蓋在她頭上的夾克,眼睛亮亮的,得意地看着他。
他說,又神氣了?她的臉上還是有潮濕的水汽。
他拉住夾克,俯過臉去吻她。
先吻她高高的腦門,再吻她神氣活現的眼睛,然後堵住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上有雨水清涼的味道。
6失眠和煙
那天晚上,她沒有回朋友家。
他把她悄悄帶到自己的家裡。
父母房間的門關上了。
他們已經入睡。
他扭亮自己房間裡的燈,讓她進去。
那是她第一次到他的家裡。
一張硬的單人木闆床,鋪着藍白小格子的棉布床單。
桌上一盞台燈,淩亂地散落着書籍和雜志。
書架上都是史記。
床上有一本書,是《曆史哲學》。
他給她拖鞋。
他說,你去洗個澡,把寒氣沖掉。
她進衛生間洗澡的時候,他趴在窗台上抽了一根煙。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他看到空蕩蕩的馬路上,除了茫然的雨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