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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安生。
安生是沒有家,也沒有諾言的人。
七月想。
隻是她永遠不知道可以拿什麼東西給安生分享。
高中畢業,七月19歲,考入大學學習經濟。
家明遠上北京攻讀計算機。
七月的大學在城市的郊外。
平時住在學校宿舍裡。
周末可以回家,能吃到媽媽燒的蘿蔔炖排骨。
生活沒有太大變化。
依然平和而安甯。
在新的校園裡,七月試着結交新的朋友。
她對朋友的概念很模糊。
因為很多女喜歡她。
七月在任何地方都是好人緣的美麗的女孩。
大家會一起去參加舞會。
在圖書館互留位置。
或者周末的時候去市區逛街。
也會看場電影。
隻是很平淡。
像一條經過的河流。
你看不出它帶來了什麼。
或者帶走了什麼。
它隻是經過。
而安生。
安生是她心裡的潮水。
疼痛的。
洶湧的。
那張三人的合影,七月一直把它放在床邊。
陽光真的很明亮。
是3年之前的陽光了。
風裡有花香。
身邊有最愛的人。
七月想快樂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
家明每周會寫兩封信過來。
周末的時候還會打電話給七月。
他從沒有問起過安生。
但七月總喜歡絮絮叨叨地對家明說起安生的事情。
她寄來信地址一換再換,家明。
從海南到廣州,又從廣州到廈門。
上次寄來的一張明信片,還是一個不知名的小鎮。
她也許不知道可以停留在哪裡。
家明說。
我很怕安生過得不好。
她這樣不安定,日子肯定很窘迫。
可她沒叫你給她寄錢對不對。
好了,七月。
你應該知道你不是安生的支柱。
任何人都不是。
她有她想過的生活。
七月還是很擔心。
有時候她在夢裡看到那條大雨中的鐵軌。
她想起她和安生伫立在那裡的一刻,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預感。
這條通向蒼茫遠方的鐵軌總有一天會帶走安生。
校園裡有很多的櫻花樹。
也有很高很大的槐樹。
七月想,如果安生在這裡,她還會踢掉鞋子,爬到樹上去眺望田野嗎。
安生坐在大樟樹最高處的樹杈上。
空曠操場上回旋的大風,把她的白裙子吹得像花瓣一樣綻開。
安生伸出手,大聲地叫着,七月,來啊。
她清脆的聲音似乎仍然在耳邊回響。
七月每次想到這個場景就心裡黯然。
七月,我在廣州學習畫畫。
一個人騎着單車去郊外寫生,路很破,摔了一跤……這裡的RAVEPARTY很瘋狂,我可以一直跳到淩晨,象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樣……有一種花樹,花瓣很細碎,在風中會四處飛舞。
好像黃金急雨……
和阿PAN分手了,我想我還是不能忍受他……給别人畫廣告,在高樓的廣告牌上刷顔料,陽光把我差點曬暈……想去上海讀書,我感覺我喜歡那個城市……
我以為自己也許會永遠漂泊下去了。
可是永遠到底有多遠呢……
每一封信的結尾都寫着:問候家明。
七月無法寫回信或寄東西給她。
她的地址總是在變化中。
七月的生日,第一次她寄了一大包幹玫瑰花苞過來。
又一次,她寄了一條少數民族的漂亮的刺繡筒裙。
然後又一次,她寄自己畫的油畫給她。
畫面上是她自己的裸體。
長發,變形成一條魚。
旁邊寫着小小一行字:海水好冷。
這樣安生出去已經整整三年。
又過了兩年。
大三的時候,七月參加學校裡的辯論比賽。
休息的時候大家聊起餘純順,又聊到徒步或騎車環遊世界等行為。
一個男生輕描淡寫地說,這些人都很矯情。
表面上灑脫自由,其實内心軟弱無力。
他們沒有适應現實社會的能力。
所以采取極端的逃避态度。
本身隻不過是頹廢的弱者。
七月突然漲紅了臉。
她站了起來。
你不了解他們。
你不了解。
他們隻是感覺寂寞。
寂寞。
你知道嗎。
因為憤怒,七月說話有些結結巴巴。
她激烈地提高了聲音。
你有的東西她沒有。
可是你又無法給她。
就像這個世界,并不符合我們的夢想。
可是我們又不能舍棄掉夢想。
所以隻能放逐這個世界中的自己。
那天晚上,七月看見少年的安生。
她穿着白裙子在樹上晃蕩着雙腿。
長發和裙裾在風中飛揚。
還有她的笑臉。
可是七月想,安生應該有點變了吧。
畢竟現在安生已經和她一樣22歲了。
22歲的七月,覺得自己都有些胖了。
以前秀麗的鵝蛋臉現在有些變圓。
人也長高了許多。
她真的非常想念安生。
就在這時,電話響起來。
七月想可能是家明。
接起來聽,那裡是沉默的。
七月說,喂,請說話好嗎。
然後一個女孩微微有點沙的聲音響了起來。
七月,是我。
你是誰啊。
七月疑惑。
我是安生。
女孩大聲地笑起來。
安生一路到了上海。
七月,請兩天假過來看我吧。
我很想你。
七月坐船到上海的時候是清晨。
安生在十六鋪碼頭等她。
遠遠地,七月就看到一個瘦瘦的女孩。
紮着兩根粗粗的麻花辮,一直垂到腰。
穿着牛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