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舔碗

首頁
    ” 黃掌櫃說:“抗兩天沒啥事咧!” 黑娃依然誠懇地說:“我不舔碗你受不了,你都難受得憋下病了。

    硬叫我舔碗我也受不住,吃了舔舔了吐我身子撐不住,給你幹不動活我心裡難為情。

    我想來想去,你另找個舔碗的長工,我另找個不叫長工舔碗的主家,都好受些。

    ” 黃掌櫃短胳膊一揮:“算咧算咧!從今日起你甭舔碗了。

    ” 黑娃尚不知道,去年黃掌櫃雇下一個長工,因為無法學成舔碗的好習慣而中途辭職。

    黃掌櫃半路上不好再雇長工,隻好臨時叫短工幫忙做務莊稼。

    如果黑娃今年再辭職,下一年雇工都可能困難。

    黃掌櫃便妥協了。

     黑娃便感激地說:“黃掌櫃你看見,我不是不學好不舔碗,确确實實是我生下一隻賤舌頭,學不會這好習性。

    而今你不要我舔碗,我就按我剛才說過的少拿二鬥糧……” 黃掌拒絕然說:“不行。

    年初說下多少我年底還給你多少,一顆糧食也不少。

    ” 黑娃說:“那我拼死拼活給你幹,報答你的好處恩情……” 主仆二人終于得到了和解。

     得到黃掌櫃的寬容和關懷,黑娃在家歇息了兩天,不到田地裡去做活兒,隻在家裡喂牛墊圈,這使他很感動。

    口瘡稍為收斂之後,他強迫自己多吃飯,以期盡快恢複體力盡早到田間去幹活兒,吃人家熟的掙人家生的不給人家幹活算什麼長工呢!好在黑娃并沒有其它毛病,進食以後身體恢複很快,三五天後就又是渾身抖擻生龍活虎的原姿原樣了,捉犁扯耙挖土翻地起圈推土全部能夠承擔起來。

    不過幾天,卻又發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不大美妙的事—— 這天早飯桌上,黃掌櫃給黑娃吩咐下來幾天内的幾項重大農事活路的安排,先幹什麼後幹什麼中間穿插捎帶着再幹什麼,安排得井井有條紋絲不亂,可以看出主家完全是一位精明細緻的莊稼人。

    黑娃一一應諾一再表示遵從吩咐保證按時按質做完做好,絕對不會遲誤農時耽擱時機,而且主動大膽到甚至不無讨好地向主家提出建議,給棉田壓施的底肥應該從每畝50車增加到80車——100車,因為棉花施足底肥比追施明肥的效果要顯著得多。

    主家黃掌櫃全面謀算過自家有限的糞肥,指令他每畝壓施50車,留下一部分給麥收後的包谷追施。

    黑娃說:“你甭愁給包谷沒糞上,我給牛圈每天多墊一兩回上就有了。

    我抽空打幾摞土坯給你把三個火炕換了,炕土烤上包谷再美不過了。

    ”且不說黑娃的主意的合理性與可行性究竟如何,單是這種主動精神就使黃掌櫃深為感動,最難得長工和主家合成一股的心勁兒。

    黃掌櫃咧開厚厚的下嘴唇隻是嗯嗯嗯地點頭笑着,沒有當即表示行與否,仰起臉舔起碗來。

    黑娃進一步解釋自己的意見,企圖證明這意見屬于萬無一失而不必擔心什麼。

    這時候,黑娃突然看見,黃掌櫃放下自己的已經舔淨了的碗,伸手又把他的飯碗抓起來,伸出黃牛一樣的長舌頭舔起來。

    黑娃愣呆了,啞然閉口說不出話了,幾乎閉了氣,看到黃掌櫃舔他吃過飯的碗,似乎比自個舔它更難以忍受,胃裡頭猛然痙攣了一下,嗚哇一聲又嘔吐起來,整個腹部像簸箕簸着又像篩子旋着,直到把吃進去的飯食吐光吐淨。

     黃掌櫃問:“咋的又吐?” 黑娃嗫嚅說:“你舔我的碗……” 黃掌櫃更奇怪了:“你舔你的碗,吐。

    我不叫你舔了,我舔你的碗與你屁不相幹嘛,你咋的還吐?” 黑娃依然歉疚地嗫嚅着:“我也說不上來這究竟咋的了,看見你舔我的碗就吐了……” 黃掌櫃不滿地撇撇嘴,忍了忍說:“那好……下回我舔碗時你先離開。

    ” 黑娃點點頭。

     然而糟糕的是,晌午飯時情況更加惡化,不說舔不舔碗,也不說避不避開黃掌櫃舔碗,黑娃瞧見黃掌櫃吃飯時伸出唇來的舌頭就反胃就惡心就發潮就想吐。

    黃掌櫃吃飯時與衆不同,筷子挑起碗裡的面條兒時,嘴裡的舌頭同時就伸出嘴來,迎接送到口邊的食物,而一般人隻張嘴不伸舌頭的。

    黑娃看見那長舌頭接到筷頭上的食物便卷進嘴去,舌頭的邊沿赤紅而舌心裡有一片黃斑。

    他低下頭不敢揚起來悶着頭吃飯,仍然抑止不住陣陣惡心,一口飯也咽不下去,便悄然離開了飯桌。

     随後發展到更為嚴重的程度,黑娃一瞅見飯碗就惡心,他想到這碗也是黃掌櫃的舌頭舔過的,舌心裡有一片尿垢似的黃斑。

     及至後來,黑娃瞧見主家黃掌櫃又厚又長的下唇也忍不住惡心反胃。

     黑娃又犯了口瘡,身體迅即垮下來。

     黃掌櫃終于火了:“我說舔碗舔下家當,是想讓你小夥往後學下好習性過好日子哩!你舔了吐我舔你也吐,我再沒法容讓你了嘛!我說幹脆還是你再舔碗,舔了吐吐了再舔,直到把你這壞毛病舔掉吐掉,像我娃他媽一樣學會舔碗。

    這叫以毒攻毒!” 黑娃根本談不上實施以毒攻毒的新方案,因為他看見黃掌櫃說話時閃動的下唇就又作起嘔來。

    黃掌櫃覺得受了侮辱,罵道:“窮小子窮命鬼賤毛病倒不少!” 是夜,黑娃給牲畜添過最後一槽草料,便逃走了,倆月的工價糧食自然是不敢索要的。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