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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罗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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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雄獅守護幼仔一般雄偉而又慈愛的神情。

    他間或用右手裡的樹枝撥弄一下火堆裡的柴枝,甚至歪一歪腦袋,向火堆裡吹兩口氣,然後又坐直了,卻不開口說話。

     “吃——熟咧。

    ” 他從火堆裡的鐵絲架上取出一個包谷棒子,甩過來,撂到我的懷裡。

    好燙!燒焦灼皮上,殘留着火星,我在兩隻手中搗來搗去,舍不得丢到地上,撕開尚未燒透的内皮,一股熱氣飽溶着濃烈的香甜氣味撲鼻而來。

    軟軟乎乎的包谷粒兒,酥軟香甜,一口咬進嘴裡,我的眼淚禁不住撲灑下來了。

     他也撕開一個包谷棒子,用指頭從棒子上摳下幾粒,放到嘴裡,緩緩地扭動着腮巴骨,緩緩地嚼着,很悠閑的樣子。

    我卻雙手握着棒子,啃啊啃着。

     我真吃飽了!大約兩年以來,當城鄉陷入嚴重的經濟困難狀态,倒黴的是我剛剛進入生理發育最活躍的時期,總是感到餓。

    我第一次給胃裡裝進去這麼多沒有摻假的真正的糧食,絲毫不擔心消化不了而撐死在這河灘裡的庵棚前。

    我很想說幾句感謝他的話,卻又說不出口,轉彎抹角地說: “我還想你會把我送給幹部哩!或是……用皮帶抽我一頓呢!沒想到……” “虧得你娃子沒有跑!好——”他說,“好漢做事好漢當,偷了就偷了,吃了就吃了!你跑這個鳥嘛!我就見不得那些蛇溜鼠蹿的東西!你威威勢勢站在那兒……我倒服了——這娃子有種……” 那晚我沒有回家,和馬羅大叔擠睡在他的庵棚裡的吊床上。

    他的一條薄被子,大約半年一年也沒有拆洗過,有一股臊腥味兒,包圍着我的鼻孔,耳畔響着他毫不抑制的屁響。

    他像剖白一樣向我解釋,他用梭镖紮死的那頭公豬,是一位隻會說人話而盡幹狗事的人家的;隻有殺出這一條威風,才能免去更多的唇舌;盡管這樣,他悄悄地給人家賠了豬款,還讓人家悄悄地收下,他隻要那一層威懾的聲勢。

    他用皮帶教訓過的那個偷棉花的漢子,大約也是出于同樣的目的,在于震懾外村那些企圖用偷盜而發财的慣犯。

    至于像一般人偷摸一把兩把,他老遠裡發現了,大聲咳嗽一聲,讓你冠冕堂皇地走掉也就完了。

    對于我這樣偷而不逃的蠢漢,他反而視為上賓了…… 我吃了一頓難得忘懷的晚餐! 我睡了一個難得忘懷的好覺! 他對我這樣誠懇相待,倒使我不好意思偷偷去摸一摸那包谷棒子了,即使饑餓仍然十分難忍,我還是無有勇氣再次走到他的庵棚裡去。

    這一夜,我終于忍不住了,那美味的燒烤包谷棒子的回憶,使我心裡像貓兒抓着。

    我硬着頭皮走出屋子,又走下河灘。

     有一塊半圓的月亮貼在西塬上空,路邊的包谷葉子刷到我的臉上,像鋸刺一樣割得人難受。

    我在想,怎麼向他開口呢?真是有點不好意思,狗肉吃下熟路了嗎? 庵棚前挂着的馬燈滅了,一片黑暗,月亮清冷的昏光從樹枝間透過,斑斑駁駁照在庵棚上。

    我站在庵棚旁邊,叫了一聲“馬羅大叔!”沒有應聲,稍停之後,我又叫了一聲。

     “滾遠!” 庵棚裡吼出一聲,我羞得無地自容了。

    是啊!太有點不知趣了…… 我不知怎樣離開庵棚,也沒有心思回家,在河岸邊的石壩上坐下了,撩起清涼的河水,刷洗燒燙的臉頰。

     我發覺身後一亮,回過頭,馬羅把一支燃着的火柴按到煙鍋上,瞬即熄滅了。

    我又把頭轉向河水,沒有說話。

     我憑感覺,知道他在我身旁坐下了,仍然沒有理睬他。

    他咳嗽一聲,卻像無事人一樣,樂悠悠地說:“你瞅,河心沙灘上,那是……” 我擡起頭,朦朦胧胧的月光下,無掩無遮的沙灘上,一個人正踽踽朝對岸走去,似乎從姿式上可以辨出來,那是個女人……我突然像明白了什麼,回過頭,看見馬羅喜眯眯地咂着煙袋,悠悠然噴出一口口煙霧:“不要記恨叔罵了你一句……你來得太不是時候!把叔差點吓失塌咧……” 我跳起來,撲到他身上,使勁捶他結實的肩膀,要他老實交待。

    他得意地嘿嘿嘿笑着,并不特别忌諱…… “那是我的老相好哩!” “解放前,我在河北岸王财東家熬活的時光,這女人就跟我好上了。

    她男人是王财東的大少爺,狗日長得白白淨淨,可是個白臉傻瓜!十個銅元數不完就亂了碼号。

    土改的時光,王财東一上鬥争台,這白臉臭瓜吓得拉下一褲裆稀屎,越是臭氣了,嘴角成天吊着一串串涎水,她更見不得他了……” “你該是跟她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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