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猪的喜剧

首頁
    伴的聲音;“你做啥去?” 來福回轉身;“給豬挖一籠草去!天還沒黑哩!又沒事喀!” “你跑了一天,也不歇歇腿……”老伴說。

     “嘿!咱莊稼漢,那麼值錢!” 鑽進村子背後的坡溝,從溝下挖到半坡,肥嫩的青草就把竹條籠塞得滿滿的了。

    天色暗下來。

    來福老漢把草鐮往地上一丢,長長籲出一口氣,兩腿酸困得在草坡上一蹲,習慣地摸出旱煙袋。

     來福老漢是田坊村最老好不過的老好人。

    生活隻教給他一種本領:靠雙手出笨力吃飯。

    他隻能從顔色的差别上辨認人民币,解放初在冬學夜校識得幾個字,長年不見面,早已誰也認不得誰了。

    農業社好!靈人一個勞動日分八毛,咱笨來福也分倆四毛!想想農業社初建立那幾年的紅火光景,看看這幾年亂混混的景象,他慶幸:緊虧那年蓋了三間廈房,要是這幾年,年年二三毛錢的工分價值,他還得鑽在那個祖先傳下來的土窯洞裡。

     來福老漢想不來,那年為啥要吃大鍋飯!大鍋裡吃光了,關了門,叫社員受了三年罪!剛剛還過陽來,又搞社教,一棍子齊刷刷把書記、隊長打下去(盡是從合作化闖出來的好人)換上來一班新人。

    沒幹下一年,文化革命開火喽,這些人又被另一幫人攆下台!田坊村人事關系複雜得誰也理不清了! 更值得慶幸的是,咱來福老漢社教從沒給人提過啥意見,文化革命胳膊上也沒套過紅套套兒!他不會說話,更不會咬人,誰也不需要他這樣的笨佬兒作累贅!這倒好!“咱沒朋友,也沒敵人!嘹!咱過咱的窮光景。

    ” 窮光景也實在難過。

    三隊今年上來的隊長,是衆人硬說得擰不過脖子才應承下來的。

    他隻保證自個按時出工,按時下工,至于社員幹多幹少,遲來早走,他是連看一眼也不看!他在“社教”運動中挨整挨得怯咧!決心再不得罪一個鄉黨!笨人來福看得出來,隊裡亂得一窩麻,年底能盼來什麼好分配嗎? 既然隊裡靠不住,老漢就得想辦法,總得要吃要穿喀!這頭母豬啊!鹽要從你身上出來,醋要從你身上出來,炭也要從你身上出來呀!…… 這一切都能出來!來福滿懷信心:憑他養豬的經驗,憑他的勤苦經營照料,能成! 拾起草鐮,背上草籠,跨開有點僵硬的腿腳,來福老漢從坡上走下來,暮色蒼茫了。

     一月以後,來福老漢豬圈的栅欄門口,又圍着一堆人,一個個把頭從矮牆上探出去,就驚奇地叫起來了。

     這母豬變得叫人難以置信:老毛老皮蛻掉了,長出一身黑油油的新毛,平直的脊梁下,吊着剛吃飽食而鼓起的肚子,四蹄粗壯有力,在圈裡悠閑地散步,讓衆人欣賞它已經恢複起來的姿容。

     來福被擠在旁側,聽着衆人的議論,心裡是一種勝利者的驕傲吧?沒有。

    想想吧,老漢一天三晌,在别人工間休息抽煙聊天的時光,他爬到溝坎裡挖一抱草。

    要是在河川,他就鑽到玉米地裡拔草,玉米葉子把老漢的臉皮劃得一道道印兒,汗水浸漬得燒疼燒疼。

    天天有嫩草,母豬能不長嗎?他拔來了幾樣草藥,熬成湯水,連着給豬洗刷了七八天,癞癬除治了,老漢自己卻累瘦了。

     一天三頓飯,來福都是蹲在圈口的半截碌碡上吃的。

    豬在圈裡吃食,他在圈口裝着吃飯。

    當飯碗裡的玉米糁的溫度涼得可以伸進手指的時候,他就一揭碗底倒給心愛的畜牲了。

    然後,再去舀第二碗,那才是他真正下肚的食物。

     有一天,老漢剛把飯倒進豬盆,轉過身,呆住了,呀!老伴正站在身後。

     這樣浪費糧食,對于他們這個買着高價糧的家庭,意味着什麼?老漢驚恐地瞧着老伴,準備承受勤儉的女人理所當然的數落。

    他看見的是一雙賢明而又嚴峻的眼睛。

     “你為啥要瞞着我?” 那音調是痛苦的,來福答不上話來。

     “你不能一頓吃一碗飯!” 象一條熱呼呼的東西貼在心口,來福老漢感動了,給老伴誠誠懇懇賠笑說:“我隻說,從我碗裡省出點……一點……” “要省,從咱鍋裡省!怎能從你碗裡……”她的聲音顫抖了,沒有說出那個“省”字。

     來福老漢閃一下眼,順着圍牆就勢蹲下去,擡不起頭來了。

     于是,他的老伴每一頓給鍋裡多添兩瓢水。

    飯稀固然是都稀了點,給豬從鍋裡省出細料來…… 來福的母豬能不改換容顔嗎? 這一天,早飯後,來福喂完豬,走進門,高興地給老伴下命令:“給我裝倆馍!” “做啥?”老伴正在洗碗,頭不擡,問。

     “到縣裡去!”來福動手取布兜兒。

     “上縣做啥?”老伴擡起頭。

     “好事!”來福笨雖笨,高興時也會賣關子。

     老伴低下頭,又叮叮咣咣洗刷着碗筷,一副并不會意的老成持重的神氣。

     來福彎下腰,壓低聲兒,對着老伴耳朵說:“引咱那寶貝尋男人去……” 老伴聽了,幾十歲的鄉村老婆的臉紅了,說:“老不死的!” 眼看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