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母豬的肚皮一天比一天鼓脹,奶頭擦着地面,肚子表皮明顯能看出新的生命在跳動,來福老漢心裡又喜又怕,隻怕出什麼意外。
這天後響,看見母豬在圈裡不停地撥拉柴草,他知道,這是臨産的征兆。
為了防止母豬壓死剛生下的豬娃,來福把架子車拉到圈邊,鋪上被子,守睡了一夜,夜裡的露水把被子打濕了,母豬卻沒分娩。
連着三夜,來福毫不氣餒,反倒更小心了。
第四天半夜裡,一聲又尖又脆的豬娃啼叫,帶着歡樂,帶着希望,也帶着對于勤儉勞苦的主人的安慰,撲到來福的心懷裡來了……
“啊呀!到底能生!”來福老漢心裡最後一層擔心的迷霧清除了。
從此,圈裡有了十條新的生命在歡蹦亂跳。
來福老漢上工一回來,就在圈裡清除糞便,墊上幹黃土,喂食喂水。
他做完這一切,就蹲在一旁,看那些小家夥在母親的奶頭下亂拱,在鋪着幹土的圈裡撒歡,那叫聲比音樂更動聽,歡蹦的姿式是最優美的舞蹈,越看越令人心花怒放。
來福突然發現,母豬蔫頭耷腦,煩躁地躲避着追逐乳頭的豬娃。
他一愣,抓住母豬耳朵一摸,啊呀!不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裡将會出現怎樣不堪設想的慘景!
他借了十塊錢,淌過已經冰涼的河水,到小鎮獸醫院買回來獸用青黴素。
隻有這藥退燒好!也快……花得那十塊票兒剩不下幾毛,母豬總算渡過了劫難。
來福老漢好一場虛驚,照管得更加小心了。
老漢的倭瓜臉更顯得幹癟了。
他自己卻絲毫覺察不出,仍然喜滋滋地忙碌着。
“豬離母,四十五。
”
三十天剛過,來福老漢看着這些小家夥長得一樣姿身。
尖耳朵,和縣良種站那頭公豬——它們的父親——一模一樣。
腰身修長,腿杆粗實,像它們的母親。
雜交貨真不賴!
連續有五六個鄉黨來訂貨了,來福笑臉相迎,滿口答應,不敢窩了鄉黨的頭兒!
喝湯時分,最早提出訂貨的克賢老漢代表買豬戶議價來了。
“好說!好說!”來福慷慨地說:“都是好鄉黨,給幾個算幾個!”
克賢笑着,說他們在一塊私下商量了一下,參考比照集市上的行情:前日縣集上最高的豬娃賣十五六塊,來福的豬娃值得這個價……
“好說好說!”來福仍然笑着,“鄉黨情誼要緊!”
“俺們不虧你。
”克賢仗義說:“伢豬娃十六塊,母豬娃十五塊!”
來福明白,由于秋糧普遍減産,本來是漲價的季節,豬娃倒比他忙後買母豬那陣兒跌價了,十六塊實實在在是頂高的價了。
他的倭瓜臉顯出激動的神色,說:“是這,伢豬十五,母豬十四。
你回去給大夥說清。
”
克賢笑了:“沒見過賣豬的倒自己削價!你老哥真是好人!”說着,又提出:“啥時候捉呀?”
“四十五是老話,咱給鄉黨保險養足四十天。
”來福說:“母豬多領一天,到底好!叫鄉黨捉回去,保養保活!咱多受一天麻煩沒啥!”
克賢老漢帶着滿意的笑容,客客氣氣走了。
再過三五天,豬娃就要出槽了,一百四十多塊錢就是實實在在的了。
這一筆收入,對于來福是非同小可的。
老兩口開始計議,如何把這一筆錢,花在最需要辦的事情上,不敢亂花!
來福提議:先買三百包谷,明年春三月,糧食肯定要漲價!
老伴同意這個結實的提議,重申莊稼人隻要有一把包谷吃,就能活下去的道理。
她又提議,再買幾串箔子,把房頂修補修補,陰天下雨漏得太兇。
“對對對!再不敢拖遲!”來福說。
倆人計議着,商量着,和諧而又合拍。
小孫女爬到奶奶膝頭,叫着“奶奶!”撕扯着帶補釘的衣衫。
老伴向來福神秘地一瞥:“孫女要衫子哩,你看見沒?”她又指着孫女的額頭,嗔聲說:“你也看見你爺爺的豬娃咧?還不是你媽的鬼心眼教的!”
來福呵呵笑了:“買買買!給娃扯件花衫衫!”
“我不要花衫衫!我要雨鞋!”孫女說,“下雨上學沒雨鞋,光腳片,釘子把俺腳紮爛咧……”
老伴收斂了笑容,一雙雨鞋又得四塊多!
來福想,已經分居的兒子,教書十多年了,隻掙三十八塊錢,欠下隊裡二三百,孩子們連雙雨鞋也沒有。
他拍着孫女蓬蓬的頭發說:“買!雨鞋買下,花衫衫也扯!”
孫女高興地笑着,跑出門去了。
老兩口心裡是少有的歡樂。
來福長長地打一了個呵欠,幾個月來的勞累一齊湧來,窩瓜臉上帶着幸福的微笑,鑽進被窩,拉起了鼾聲……
一陣敲門聲傳來,來福被驚醒,迷迷瞪瞪下了炕,隊長正一腳踏進門來。
他一眼看出,隊長神色不對竅!這個中年漢子,自打社教挨了整,平時對一切人和事,永是一副冷漠的面孔,今日倒有什麼事顯得神色緊張?怕沒好事吧?
果然,隊長告訴他,公社天黑時召集緊急會議,公布了公社制定的“關于發展養豬事業的十條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