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警察讓我來的,”馬戈說。
“警察?”
“警察對我說,如果我不認真回答他們的問題,他們将通知我的假釋官。
”
“哦,警察是在審問你的時候對你說這些話的嗎?那是在什麼時候?”
“他們發現斯波蒂被害的那天晚上。
”
“這麼說你是由于警察的壓力才出庭為本案作證和提供真實證詞的?”
“反對!”地區檢察官咆哮着跳了起來,“這是毫無正當理由的幹涉!接下去我們恐怕将聽到警察在例行審問中利用刑訓逼供了!”
“請坐下,檢察官先生,”法官歎了口氣說,“弗蘭克爾先生,請你注意提問時措辭要恰當。
我都懶得跟你說了,本庭并不是要從這位證人的證詞中引證警察的施暴問題。
”
“對不起,法官先生,”尤裡·弗蘭克爾帶着歉意說道,“我隻是想說明證人作證是警察拷問的結果,而不是因為被告方向證人行賄…··”
“請不要用拷問這個詞,弗蘭克爾先生!繼續吧!”
“是的,法官先生。
哈瑟維先生,現在我想讓你回憶一下發生在去年12月30日星期三晚上的一些事情。
”
法庭裡的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仿佛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在陪審席、觀衆席以及記者席内的人——都在對自己說,好戲要來了!他們并不清楚這台好戲是什麼,但從弗蘭克爾前面的準備工作來看,可以預料,這将對那位坐在原告席上的可憐的文官造成重大打擊。
甚至連法官也直了一下身子。
發生在去年12月30日夜裡的幾件事中,最主要的正是吉吉·圭爾德之死。
“你回憶起那個晚上了嗎,哈瑟維先生?”
“是的。
”馬戈情緒激昂地說,仿佛是站在聖壇上。
“那可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你為什麼會對那天晚上的事記得那麼清楚呢?”。
“因為我大賺了一筆,”馬尤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嘴唇,回憶道,“那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那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晚上。
”
“在那個難忘的夜晚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呢,哈瑟維先生?”
哈瑟維猶豫地呶動着嘴巴,回味着那段輝煌的往事。
“來吧,快點,哈瑟維先生,我們在等着你呢,”弗蘭克爾帶着一種寬容的口氣說道。
而他的眼睛分明在說,見鬼,别再東張西望了,好像在背證詞似的。
“哦!是的,”哈瑟維說,“你看,情況是這樣的。
那天晚上很冷,我手頭有點緊。
所以我就走到一個家夥面前,問他是否能幫幫忙。
‘當然可以,朋友。
’他是這麼對我說的。
接着,他掏出一個皮夾子,在裡面摸了幾下,摸出一張紙币塞到了我手裡。
我看了一眼,差一點立刻暈倒。
那是一張50塊的。
五十塊錢!當我愣着在想是不是在做夢時,他說,‘這是個讓人高興的季節,老朋友。
但别忘了,時間可是很晚了。
來吧,你把這個也拿上。
’他說着就把他的手表摘下來,給了我。
他對我說:‘所有人都得注意看着時間老人的屁股。
’或者類似的話。
然後,沒等我說一句話,他就跌跌撞撞地走了。
”
“跌跌撞撞?你是說他喝醉了?”弗蘭克爾看也沒着陪審團就急切地問道。
“我不認為他是清醒的,”馬戈說,“但他比帝國大廈還偉大,十分風趣,是個不錯的家夥。
他是我遇見過的最好的人。
”馬戈如果再加一句“上帝保佑他”,埃勒裡也絲毫不會感到驚奇。
“你是在哪裡遇上他的?”
“四十三街和第八大道交會處。
”
這一回弗蘭克爾看着陪審團了。
埃勒裡對他的精明很是佩服。
弗蘭克爾知道,整個法庭内沒有一人會相信馬戈天方夜譚式的奇遇記。
每個人都在想,馬戈是趁那個可憐的笨蛋酒醉時輸了他的錢物。
從技術角度來講,需要對馬戈的奇談進行正面戳穿。
“讓我們把情況搞明白些。
你說你在時代廣場附近遇見了一個醉漢,向他要錢,他立即就自願地給了你50元錢和他的手表嗎?”
“我并不指望别人會相信我說的,”馬戈坦誠地說道,“連我自己都難以相信。
但那人确實是這樣做的,他幫我。
而且我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
“這事發生在除夕夜的前一個晚上嗎?”弗蘭克爾急忙問。
“是的。
他可能提前開始喝酒了。
”
整個陪審團都聽得入了迷。
馬龍的聲音中帶有一絲驚愕,他仍在愉快地回憶着自己不可思議的好運氣。
這讓人想起灰姑娘被仙姑的魔杖觸着時的感覺。
弗蘭克爾感到很滿意。
他繼續提問。
“好,那麼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沒什麼事。
我是說我得把這事告訴别人——斯波蒂。
我急着要趕快告訴斯波蒂,所以我就到中央公園去了……”
“為什麼去中央公園?”
“斯波蒂常在那裡幹事。
我想我會在他的老地盤上找到他的,所以我去了那裡。
他果然在。
”
“慢慢地講,哈瑟維先生。
你急着要把你的好運氣告訴你的朋友約翰·托美提,你們叫他斯波蒂。
這樣你就去了經常活動的中央公園,而且你找到了他。
你看到他時跟他打招呼了嗎?”
“怎麼可能呢?當我走上人行道時,我發現他正攔住一個年輕的娘們——女士。
我就躲到了樹叢後面,直到他完事。
”
“他在向那位女士索要錢物嗎?哈瑟維先生,你能在本法庭裡找到那位女士嗎?”
“當然能。
“哦,你能?請你指給我們看,好嗎?”
馬戈那隻洗淨的食指正好指向勞瑞特·斯班妮爾。
“請記下來,”弗蘭克爾興奮地說道,“證人指的是被告人勞瑞特·斯班妮爾小姐。
”他現在完全充滿了信心。
“現在,請注意了,哈瑟維先生,你的回答必須确保完全與事實相符。
當你躲藏在中央公園的樹叢裡,看着斯波蒂在和斯班妮爾小姐說話時,你是否有機會看了一眼那位醉漢送給你的那隻手表呢?”
“你猜着了。
”
“你為什麼要看表呢?”
“我為什麼看它?告訴你,我去公園的路上一直都在看着它。
我有好久沒有手表了,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
“這麼說來,當你看表時,你的朋友斯波蒂正和斯班妮爾小姐打招呼。
你看表純粹是出于好奇?多年來未曾有過的看手表的新鮮感?”
“你可以那麼說,”馬戈點點頭說,“是的,就是這樣。
是新鮮感。
”
“順便問一句,你知道那隻表的時間是準确的嗎?”
“再說一遍,好嗎?”
“那隻手表走時準嗎?”
“那還用問!我一路上和街上的大鐘、店裡的各類鐘表對了數十次的時間。
有一塊手表,而時間不對,那又有什麼用呢?”
“一點用也沒有,哈瑟維先生,我完全同意。
這樣,通過一路上多次對時,你的手表時間是準确的。
”弗蘭克爾淡然地說道,“那麼,當你見到斯波蒂向斯班妮爾小姐索要東西時,你的手表是什麼時間?”
馬龍随即回答說:“12點差20分,一點不差。
”
“12點差20分,一點不差。
你肯定嗎,哈瑟維先生?”
“我當然肯定。
我不是跟你說了一大堆了嗎?12點差20分。
”
“就是說是差20分零點嗎?”
“我是這麼說的。
”
“是去年12月30日周三晚上,除夕的前一夜——戈羅麗·圭爾德遇害的那個晚上嗎?”
“是的,先生。
”
“在中央公園?”
“在中央公園。
”
弗蘭克爾轉過身來,朝被告席走去。
地區檢察官臉上的表情似乎觸動了他的同情心。
他朝檢察官的方向慘然一笑,仿佛在說,對不起了,老家夥,但這是鬥争,不是嗎?但是他突然間又轉過身來沖着馬戈。
“哦,還有一件事。
斯班妮爾小姐——就是坐在那裡的年輕女士——在斯波蒂讨要後是否給了他什麼東西?”
“是的。
她一離開,我就從樹叢後出來了,走到斯波蒂身邊,他給我看她給的一個25美分的子兒,好像是件幸運事似的。
”馬戈搖搖頭說,“可憐的斯波蒂,隻得了一個髒兮兮、微不足道的子兒,而我,一張50美元的票子在我的牛仔褲裡。
我都不忍心給他看了。
”
“你是否碰巧注意到斯班妮爾小姐離開斯波蒂後,是朝哪個方向走的嗎?”
“當然,她是朝西走的。
那是條穿過市區的路,她必須向西走出公園。
——
“謝謝你,哈瑟維先生,”弗蘭克爾輕聲說道。
“輪到你方的證人出場了。
”他朝地區檢察官揮了一下手。
檢察官從椅子上慢慢地站起來,身體前傾,仿佛肚子有些疼痛似的。
31
為慶賀勞瑞特的無罪獲釋,大家盡情地縱酒宴樂。
她被公認确實是一位很幸運的女孩。
她居然忘記了那天離開姑媽後在穿過公園時曾遇上過一位和她打招呼的流浪漢。
她對此毫無印象,自己也無法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正如埃勒裡所說,要不是有了那位慷慨大方的醉漢、受寵若驚的馬戈,還有那位向她行乞的斯波蒂,勞瑞特的判決結果恐怕完全不會是這樣令人愉快的。
(埃勒裡并沒有告訴她,有人為阻止那個流浪漢出庭作證而将其殺害——也正是這個人在她的箱子内安放了竊聽器。
盡管如此,這還是值得慶賀的。
)
科迪斯·佩裡·哈瑟維在勞瑞特的堅決邀請下也參加了慶祝活動。
他喝愛爾蘭威士忌時用雙手捧着酒杯,顯得有些不自然。
由于在地區檢察官手裡受到了嚴厲的盤問,他似乎仍有些驚恐未定。
不過,哈瑟維一點也沒有屈服。
哈裡·伯克給他取了個外号,叫守護神”。
他的兜裡裝滿各種有關的剪報,以示自己的重要性。
他看上去疲憊不堪,有些暈頭轉向,簡直不敢相信發生的這一切。
這是他人生的輝煌時刻。
現在,勞瑞特與謀殺罪毫無關系了。
她那英國人性格脆弱的一面開始顯現。
她放聲大笑,和周圍的人喋喋不休;但她那末曾修理過的眉毛還是緊鎖着,好像有點兒不舒服;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