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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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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建築,這是一家工廠,那是火車橋,更遠處的那座最高的煙囪是發電廠…… “國家正進入第一個五年計劃,需要建設人才,你們好好念書,念了初中念高中,高中畢業念大學,給國家造火車,造飛機,造大炮,造機器……加緊走啊!小鵬鵬!” 他果然按照那位小學班主任的話,讀完大學了,現在是制造機械的工廠裡的工程師…… 趙鵬穿上衣服,坐在河邊上,點燃一支煙,靜靜地坐着。

    第一次走出黃土塬坡狹窄的河川,至今仍在腦海裡保持着清新的記憶。

    三十多年來,他在城裡上學,後來在城裡工作,每到周日,回到鄉下,在山溝裡度過一個禮拜天,又匆匆上班去了。

    他從山溝裡飛出去了,他的父母和弟妹,還在這黃土塬坡下生活着,他的妻子和兒女,也還生活在家鄉的土地上。

    他的根哪,還是紮在這黃土地裡呢! 現在,準确地說,麥收以後,他就要舉家大小從這兒搬進城裡去了。

    工廠裡可能給他分配下一套兩室一廳的樓房,那是對他這位知識分子的照顧措施,報紙上大聲疾呼搶救中年知識分子,他沾光了,父母已經先後離世,兩個妹妹已經出嫁,一個弟弟也分居另過了。

    他一家四口搬走之後,沒有什麼牽挂了;以後,也許隻有在清明節時,回鄉下來給逝去的雙親的墳堆祭燒一把陰紙…… “趙鵬叔哎!你也洗澡來啦?” 他一擡頭,兩個小夥子已經走到跟前,隻穿着背心和短褲,衫子和長褲搭在胳膊彎裡,嘴角咂着煙,在沙灘上坐下來。

    這是倆晚輩青年,模樣雖然熟悉,名字卻記不清了。

    他連忙搭話說:“身上鑽進麥芒了,紮得難受,洗一洗真舒服。

    ” “城裡可沒有這樣好的水!”留着長長的頭發的一位說,“我一進西安的澡堂子,悶得頭昏,直想吐!” “當然,哪裡有這樣好的水呀!”趙鵬附和說,“城市近郊也沒有這樣好的水了。

    咱們這兒偏僻,現代工業的污染還沒有延伸到這兒來……” “叔吔!”光葫蘆腦袋的另一位親切地叫他,“你們廠裡有啥活兒沒?俺倆想出去幹點活兒。

    ” 沒等趙鵬回答,留長發的那位補充說:“俺倆都在公社建築隊于過,蓋房壘牆,沒麻達!建築隊給的錢太少,工資者也不加,幹着沒勁!俺倆想自己包活兒幹!” “我可沒打聽……”趙鵬心裡無數,又不忍心兩位可愛的青年失望,“我回廠後,問問基建科,看看有沒有修房壘牆的活兒……” “好!”光葫蘆說,“趙鵬叔,你要是給咱尋下活兒了,俺可不會虧待你!” “什麼話……” “這叫信息款——新名詞。

    ”長頭發小夥并不介意,“這沒啥!也是按勞付酬!” 他咂着煙,看着這兩位可愛的後生,他們大約都是初中或高中畢業生,沒有考中大學,現在憑自己的手藝掙錢了。

    他們已不滿足公社建築隊比較低的工資待遇,而要靠自己的手藝去承包工程,掙大錢了。

     “麥收了,秋種了,鄉裡沒事幹了。

    ”長頭發小夥說,“得自找門路掙錢呀!” “咱們在城裡沒熟人。

    ”光葫蘆說,“而今沒熟人,寸步難行哪!” 他們年紀不大,卻好像十分精通世故,與那些中年和老年莊稼漢絕然不同。

    在趙鵬和他們閑聊的時候,他們無所顧忌,大聲說話,發表他們的新的生活觀念,完全不屑于像他們的父母那樣隻知在黃土裡扒摸,憑種夏糧和秋糧,能掙幾個錢呢!他們大聲地罵人,做視一切,臭罵村裡的幹部,簡直是土匪,拿得的敢拿,拿不得的也敢拿,在實行責任制的過程中,油水全叫幹部們撈了。

    他們随意舉出例子來:拖拉機價錢合得極低,隊長占下給兒子開去了;六間新庫房,莊基又寬敞,會計和隊長各占三間,合下的價錢連木頭錢也不夠……雲雲。

     “撈吧撈去!反正剩下這一回了。

    ”長頭發說,“地分了,房賣了,他再想撈油水,沒啥撈了……” “嘻嘻!真正的貪官污吏……”光葫蘆罵。

     趙鵬聽着,不置可否。

    這類事,他早有風聞,在村裡實行分田到戶的半年時間裡,單是周日回家來,淑琴憤憤然給他說過的就已經不止一件,他勸她少言,吃了虧算了。

    現在,聽着兩位青年的罵人的話,他心裡激起一股不平的氣浪,想想自己很快就要離開這裡,沒有必要争論這些事了,就默默地抽煙。

     “你上班去了,給俺到基建科問問……” “可甭忘了!叔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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