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動謠言猖狂流行的這幾天裡,我們家發生了大事:有兩對耳朵聾了。
一對是豬的,一對是我幹爺爺的。
豬的耳朵是先聾的。
那是實施了我幹爺爺計謀的結果。
我家那豬太可惡了,雖然我爹把圈牆加高,讓它再也跳不出去,但這也進一步催發了它的焦躁。
它不思飲食,整天在豬圈裡這邊聽聽,那邊跳
跳,餘下的時間裡便是吼叫着轉圈兒。
我娘讓它氣壞了,每到吃飯時便唠叨這事。
這天又唠叨,我幹爺爺說:“其實,有個辦法能治它。
”
我娘急忙問:“什麼辦法?”
我幹爺爺說:“找根蠟燭,往它耳朵裡滴油,叫它變聾。
”
我們都不理解,便問為什麼這樣做。
我幹爺爺說:“這豬的毛病就是太刁。
它天天聽外面的事兒,心裡能靜?有句老話說,樹随風動,人随心動。
你心動了,就要做事,就老實不了。
豬也是生靈,也循同一個道理。
你把它耳朵灌聾了
,它就變傻了,就一心一意吃食兒了。
那年我養了豬也是這樣,就是用這個辦法治好的。
後來長成二百多斤一頭大肥豬,賣了個好價錢喏!嘿嘿……”
我聽了說:“幹爺爺,你介紹的辦法是有道理,但也太殘忍了。
”
我爹說:“什麼殘忍不殘忍的,它不給咱長肉,咱就得這麼治它!”
我娘說:“說幹就幹!家裡還有蠟燭呢!”
吃過飯,我們一家便行動起來了。
我和爹跳到圈裡,和那豬周旋較量了好大一會兒,總算把它摁倒在地上。
接着我娘我姐也跳進去,一個扯着豬耳朵,一個點着蠟燭往裡面滴油。
那豬肯定很痛苦,
在我和我爹的膝下拼命掙紮,但我們哪裡肯放。
灌滿它的一個耳朵眼兒,我們又将它翻了個個兒,将它的另一個耳朵灌滿。
等我們把它放開,隻見它拼命甩頭,就像現在一些小青年在迪廳吃了搖頭丸一
樣。
但它再怎麼甩,那蠟油也凝固在耳朵裡了,于是就跳高,就奔竄,就短吼長嘯。
我們爬出圈去,都站在牆外勾着頭去看它的瘋相。
身為技術指導的幹爺爺在一邊說:“不用管,它過不了多久就倒了性了。
”
于是,我們就洋洋得意地回屋了。
第二天,這豬果然變了樣子,反映明顯遲鈍,進食數量增加。
我娘不勝欣喜,一遍遍說:“還是他幹爺爺有辦法!”
這幾天,除了下雨,我還是每天晚上到麥場裡睡覺。
不隻是我,大部分未婚男性都是如此。
他們沒有老婆孩子睡在防震棚裡需要他們護衛,覺得還是在麥場裡攀夜熱鬧,而且涼快得透徹。
我爹和我幹爺爺卻不去麥場。
我爹說,幹爺爺走不動路,再說他幹幹巴巴,那點兒血也不夠蚊子喝的。
于是,他就每天夜裡陪着幹爺爺睡在後來搭起的那間防震棚裡,離我娘的棚子隻有五步之遙。
那天早晨我從麥場裡回來,正要向我幹爺爺問候一聲,然而走近棚子,卻聽見我爹和我幹爺爺在裡面争執什麼。
那時我娘已回家中辦飯,我姐則在院裡洗臉梳頭。
隻聽我幹爺爺說:“反正我都聽見了,反正我都聽見了!”
我想,這一定是池長耐跟我姐在防震棚裡鬼混,讓我幹爺爺聽見了。
我幹爺爺又訓我爹:“你兩口子怎麼是這樣的人呢?你們不是理整子女的人家!”
後面這句話的意思是很嚴重的,是說我爹我娘不教育子女,緻使家風敗壞。
我爹好像羞愧得很,半天沒有說話。
後來他說:“為了喜子,實在是沒有辦法。
”
幹爺爺說:“不上大學,也一樣能活,還用得着拿閨女去換!”
這話好像一巴掌搧在我的臉上,讓我十分難受。
我實在聽不下去,扭頭就朝院裡走去。
我姐看見了我的臉色,詫異地問:“喜子,你怎麼啦?”
我沒好氣地說:“我沒怎麼,是你怎麼啦!”
我姐停止手裡的梳頭動作,問:“我怎麼啦?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說:“什麼意思你自己知道!你也太放肆了,叫咱幹爺爺都聽得一清二楚!這會兒正跟咱爹在外頭吵呢!”
我姐滿臉通紅,口氣卻很強硬:“他聽見什麼啦?這個死老頭,他耳朵還真尖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