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給毛主席治喪持續了九天,我們池家莊子也持續了九天。
我們一天三次磕頭,三次燒紙,紙灰鋪滿了大隊部院子,把我們每個人的膝頭都染成了黑的。
直到九月十八号北京給毛主席召開了隆重
的追悼大會,我們知道這是給毛主席出殡了,于是才停止了磕頭燒紙,才把靈棚拆了,才摘下了袖箍與胸花。
再以後,我們聽到中央傳達了毛主席的臨終囑咐:“按既定方針辦”,又聽說毛主席對華國鋒講過:“你辦事,我放心”,身為老百姓的我們也就放心了。
但地震仍然在威脅着我們。
池長耐幾次在社員大會上講,他去公社開會,上級要求在英明領袖華國鋒主席的領導下,一方面繼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一方面提高警惕,随時防備地震發生。
他說
,眼下天氣涼快了,大家一般不到麥場上攀夜了,在這種情況下,更不要麻痹松懈,一定要把防震抗震的弦繃得緊緊的。
特别是夜間,誰也不準在屋裡睡覺,一定都到防震棚裡。
但奇怪的是,池長耐在會上講防震講得厲害,可是對我這個地震測報宣傳員卻沒做單獨的敦促。
在這時候,我已經重新振作,又認真履行起自己的職責了,每天都仔細做好幾項觀測,每天都向池長
耐彙報一次。
因為蘿蔔花的緣故,我不願再去他家,一般都是到大隊部找他。
然而我發現,在我彙報的時候,他卻聽得心不在焉甚至厭煩。
有一次還沒等我開口,他竟揮着手對我道:“行啦行啦,沒有
事就不用一天一找我啦!”
池長耐的态度讓我滿腹狐疑。
我想,這是怎麼啦?是記恨我姐夫的那次冒犯?還是發現了我和蘿蔔花的私通?如果是前者,那池長耐便是小肚雞腸;如果是後者,那我就死定了。
我最擔心的是後者。
但想來想去,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
如果池長耐真地發現了我跟他老婆有了事,他決不會僅僅表現出冷淡和厭煩,軒然大波早就攪起來了,他會馬上要了我這條小命。
别看他平
時亂搞女人不把蘿蔔花當一回事,可自己的老婆真叫别人睡了,他起碼會覺得個人的權威受到了挑戰,會施行嚴厲報複的。
排除了後者,那便是因為我姐夫的原因了。
想一想當時的情景,也真是夠池長耐難堪的,他大概自從當幹部以來還沒挨過任何人的拳頭。
但話又說回來,他的的确确把我姐睡了,我姐夫捅他兩拳也
情有可原。
現在的問題是,我姐夫把婁子捅下了,我用什麼辦法來彌補呢?我不能眼看着我和池長耐的關系這樣冷下去,這将對我的前途十分不利。
讓我姐姐回來一趟,問問池長耐到底是什麼原因?可我姐姐
自己回不來,因為我姐夫很可能又會跟來。
去給池長耐送禮?可我家又實實在在拿不出像樣的禮品,更拿不出錢來。
我自己遲疑不決,便想把這事說給爹娘聽聽,讓他們拿一拿主意。
不料,那天我和我爹收工回家,卻發現我娘正在家裡哭得涕淚交流。
我吓了一跳,急忙問她怎麼啦,我娘拍着巴掌哭道:“毀了呀!毀了呀!咱家毀了呀!”
我爹的臉頓時變了顔色,我心裡也怦怦直跳。
我們爺兒倆一起追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娘擦一把鼻涕眼淚,才向我們說起了緣由。
原來她這天下午在街上納鞋底,聽一塊兒做針線活的女人講了一件事情:池長耐新近同意了兩個人上大學,一個是葉從紅,一個是他的本家堂侄池學春
。
我爹說:“他們上就上,隻要不礙了咱家喜子就行。
”
我娘說:“怎麼不礙?人家說了,從紅是五年之後,池學春是七年之後。
人家把咱家喜子剔出來了呀!”
這消息像晴天霹靂,一下子将我劈倒了。
我癱坐在小闆凳上說:“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我娘說:“我剛聽了也是不相信呀,就問人家到底聽誰說的。
人家說,是從紅的娘親口向人講的,這還假啦?”
看來這消息是真的了。
我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