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記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詩經?白駒]
1
重光第一次見到清祐,是在八月。
七月,她從貴州回到北京的家,結束了一個公益機構組織的教育項目。
他們帶去一些由英文翻譯的學生百科知識讀物,分給高山上的苗族小學。
她在那裡停留三個月。
平時她在基金會做義務工作,翻譯給兒童閱讀的讀物,去鄉村代課。
她讀《聖經》,也讀佛經,但尚且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有确定信仰的人。
回來的第一天,重光處理了很多事情。
生活總有瑣碎小節冒出來,需要消耗精力,又不能不做。
郵局催領彙款包裹,冰箱有待塞滿,一日三餐要解決,一旦要做飯,又要去集市買菜收拾碗盤,後患無窮。
有太多事情分神,網絡,書籍,報刊,其他雜項,腦子因此失去清省。
重光耐心對待一切,從朋友處抱回貓,清掃家裡灰塵,洗曬衣服,整理廚房,做了午飯,收拾垃圾。
然後出門,分别去兩個郵局取東西。
她的家像個倉庫,櫥頂排滿很多酒瓶,喝光的沒喝光的都排列一起,客人來吃飯,她讓他們自己挑。
房間堆滿東西。
書,CD,衣服,香煙,杯子……遍地可見。
廚房裡堆積瓷器和玻璃瓶。
所有戀物癖的人,内心對人的溫度都很低。
她定期清掃家裡,整理繁雜物品,有些并不陳舊,隻是不喜了,就送給朋友。
她送出過舊書,影碟,首飾,樟木箱子,穿過一次的桑蠶絲裙子,從未開啟的香水。
有些舊物用一張發黃報紙皺巴巴地裹起來,遞給别人,說,給你。
仿佛對它們沒有任何留戀。
晚上沒有緣故地斷水,她太疲倦,沒有打電話去問物業,用礦泉水洗臉刷牙,很快入睡。
半夜水回升,未關上的水龍頭在浴缸裡嘩嘩直響,她便起身去關龍頭。
此時發現窗外大雨滂沱,閃電頻頻。
大貓蜷縮在她的床上,不肯離去。
重光關上窗戶,繼續睡,不知為何,想起貴州的路途,窗外大片綠色稻田青色山巒,一路的沉默與喧嚣之中,心中異常分明的思路綿延。
旅途總是使人有目标,一早醒來就要上路,方向就在前面,食宿簡單節儉,也許因為如此,路途使人沉淪。
重光甯願把大半的時間都花費在路上。
一星期之後,重光獨自度過自己的生日。
她去熟悉的店裡修剪頭發。
已幫她剪過三次頭發的男子手藝一直精湛,那天處理了一個他認為符合重光氣質的、順溜賢淑的發型。
重光知道這個頭發不是她的,回到家,打開水龍頭洗頭,用手把它揉得亂糟糟。
她知道自己該是什麼樣子。
晚上打算慶賀生日,她頂着一頭潦草的直發,出門去吃西餐。
先跑去嘉裡中心附近,曾經路過的華麗西餐廳早已關閉,現在成了鞋店。
真是物是人非,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