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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出差的第二天開始,清祐在雲南發短信給她。
他在短信裡寫一些随想給她,寫得很長,感觸細膩,觀點獨到。
他曾經說過,年輕的時候也喜歡文學,寫過詩歌。
但重光覺得他幸好成為了一個商人,沒有成為文人。
他接工作電話時,顯示出思路清晰果決的一面,這與他私下流露出來的一種孤芳自賞的氣息,成為矛盾又互相平衡的整體。
一個人若想擁有在出世與入世之間回轉自如的真實性情,該需要多麼繁複艱難的提煉。
大多數人都做不到。
重光覺得自己也沒有做到。
她始終還是出世的傾向超過了入世的意志,所以她過得不好。
那天晚上,重光正與一個朋友在餐館裡吃飯,對方剛從荷蘭回來,也是很久沒見。
那天重光得到一個求婚,來自坐在桌子對面的男子。
他們其實五年前就認識,算是做了很長時間的朋友,隻是斷斷續續。
有時他帶她去偏僻的咖啡店,大概是他喜歡的小店,簡潔,人很少,有白色的牆壁和黑色木頭桌子,沙發很舊。
他與她在一起,放松自在,靠在長沙發上,把半盒雪茄抽完,略有睡意,從下午閑坐到黃昏,然後帶她與他的朋友們一起吃飯,喜歡對他的朋友說,這是我老婆,我們剛結婚。
但事實上,他有很多女性朋友。
他對她似近似遠,似乎一直把握不好與她之間的距離。
他們分别又談了一些各不相關的戀愛。
最終,他用了五年的時間做了一個結論,他想與她結婚。
這是個行蹤不定的男子,對人的感情是不拖泥帶水的,是說變就變的。
講話極其直率,有時肆無忌憚。
一種無賴的強硬的氣質,又有童真。
不讓人接近,又想控制住别人。
有時陰郁鋒利,有時溫情脆弱,能讓他身邊的人感覺很舒服或很不舒服,像陰沉天空之中一輪熾熱的大太陽。
重光曾經被這個大太陽的光芒照到身上。
如果換到五年前,他對她表達這種感情,她大概會愉悅地接受這個邀約。
更何況他說的是結婚,而不是戀愛,這是一個鄭重的邀約。
但是五年時間太過長久,長久得讓她以連自己也無法預料的速度成長,長久得足夠讓她想明白很多事情,知道有些人隻适合與之戀愛,不适合結婚。
戀愛的男人,可以是陰沉天空之中一輪熾熱的大太陽,變幻不定,甘苦無常。
想與之結婚的男人,不能這樣,他應是一個持之以恒的發電系統,有足夠的安全,足夠的能量,彼此善待照顧。
其他的都已不重要。
精貴細膩的伴侶,畢竟不能共存。
這樣的人,需求多過付出,仿佛是天經地義的嬰兒。
重光想,她沒有力氣了。
終究敵不過年少時的強盛頑劣,被剮上千刀,也可以若無其事地起身走路。
她已不能還像少女一樣為戀愛闖禍。
時間無多,不夠原諒自己,不夠讓自己重新開始。
她拒絕了這個求婚。
她很想結婚,但比此更明确的是,她知道自己需要一個怎麼樣的婚姻。
桂興曾經問她,重光,你要一個怎麼樣的男子。
重光說,要一個能幫我在院子裡種樹的男子。
與他一起種樹種花,生養兩三個孩子,晚上在庭院裡搖着扇子閑話家常,對着月亮喝點酒。
這樣生活一定會好過一些。
桂興當時聽完,很不以為然。
但她喜歡重光,也是因為重光畢竟還是個與其他人不同的女子,個性樸素,但身上總有一種頹唐氣質。
她覺得重光的想法不現實。
不。
重光心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