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她最為實際的想法了。
她的确隻是想要一個幹淨的可以種樹的男子,而且覺得能夠得到他。
她打車回家,出租車穿梭在北京夜色中的高架橋上,重光開窗讓大風吹着臉。
手機再次發出短消息的聲音,還是來自清祐。
他說,桂興說你想去山西。
我可以開車送你一段,大概可以抽出七天的空閑。
再帶一個朋友與我們一起同往。
他很果決。
重光想,有自信的男人,畢竟還是不同。
但重光的心裡什麼波瀾也沒有。
她對不會有結果的事情,從不願意有任何付出。
她就是這樣現實的人。
她很欣賞清祐,覺得他可以是任何一個女子的歸宿,但是以他的年齡和性情,明顯是有家庭的人。
她沒有興趣與男子玩婚外情的遊戲,這一點上她是絕對保護自己的。
她年少時叛逆,桀骜不馴,離家出走,獨自走南闖北,已磨練出獸般的機警和強悍。
生活沒有給予她能夠始終保持幼稚天真的機會,她有些頹唐,但從不是浪漫的人。
她重複閱讀了幾遍他的短信,想着該如何回複他,不回似乎也不禮貌,于是就隻是簡短地說,謝謝你。
望在雲南順利。
不過是客套的廢話。
她有一種難受的感覺,想嘔吐,卻吐不出來,胸口有一種堵塞感。
想哭,卻沒有液體。
隻是覺得很脆弱,卻不知道這種脆弱來自何處。
是因為拒絕了一次求婚,是因為喝了酒,是因為來自一個中年男子的短信,還是因為來自生活底處的困境及無能為力。
壓抑着回到家裡。
重光看着自己的窩。
她幸好還有能力給自己一個家,她曾經用了全部的錢,給自己買了一個房子,隻是為了可以有個地方埋葬所有不能言說的難受。
她有想喝醉的欲望。
櫥頂上還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百齡壇威士忌。
喝醉唯一的作用,是可以導向哭泣和入睡。
那種哭泣,幾乎可以把内髒都要嘔吐出來一般,全身顫抖,難以自制,心髒痛得難以支持……十分快意,以前的重光會這樣幹。
但這次她決定控制自己。
她應該習慣控制自己。
她給桂興打電話,說,桂興,我就留出這一年。
如果今年沒有結婚,就打算一輩子獨身。
以後就什麼都不做了,也不再抱有這個意願。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覺得那已經是心裡十分明确的想法。
她是逐漸逐漸地就想清楚了。
她不是那個十六歲和班裡男生騎着自行車去看電影的初戀少女,她用雙手建立起獨立的生活,有明确的精神系統,即使一個人也能夠活得很好。
她沒有辦法再戀愛,創口會使人的皮膚更加堅硬,生活的陰影積累久了,也是如此。
這一年結束,她要出去旅行,去山西看石窟和古老村鎮,申請去更遙遠荒僻的地方做義務工作。
桂興這次以異常笃定的語氣,對重光說,隻要你願意,一切都不難。
你相信我,重光。
人的婚姻是命中注定的。
那個人會出現,隻是早晚的事。
她洗了澡,上床,拿出古伯察神父的《西藏行記》。
為了傳教,這個法國人花費兩年時間,從蒙古走到西藏的拉薩。
一路經曆的死亡,危險,艱辛自不必多說。
人的内心信仰的确可以帶來最大程度的勇氣和意志,以緻身處的痛苦都變得微小。
讀有趣的書就仿佛是與有趣的作者對談,隻可惜不能向他發問,隻聽他自說自話。
重光很快忘記自己的小小掙紮。
她的台燈沒有關掉,手裡拿着書就在床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