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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庆长 这里如此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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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種選擇已經不重要。

    他務必會被時間的河流隔遠,推開。

    她要繼續前行。

     這也許是每一個被愛碾壓過的人,在餘生都在做的一件事情。

    她沒有幸免。

    她也沒有免俗。

     這場愛戀,使她被打落原形。

    使她碎裂。

    使她再次成形。

     人的一生,要去的地方,是有限制的。

    即使你有充裕時間,豐足金錢,也不能漫無目的四處行走。

    去一個地方,必須持有目标。

    沒有目的的路途,使人迷惘。

    因為失去目标意味對行動失去控制和約束。

    她記得有一次,坐客機去香港,在抵達前半小時收到通知,香港天氣有暴雨雷電,無法在機場着陸。

    臨時改道,決定停留在桂林機場。

    滿滿一班飛機的乘客在機艙裡滞留。

    排隊上洗手間,站立,聊天,打電話給朋友同事老闆家人戀人。

    乘務員拿着礦泉水瓶子和紙杯提供飲用水。

    隻有她不知道可以跟誰聯絡,除了給清池發出一條短信。

    他在開會,不能跟她聊天。

    她再找不到其他可以聯絡的号碼。

    打開手裡的書,是關于古代帛畫的一本專業論著,已看完一遍,打算再讀一遍,是手上唯一一本讀物。

    即使已在桂林,整個機艙裡的人依舊覺得和桂林沒有關系。

    他們被擱置在一個金屬容器裡,與時間和空間斷絕關系,暫時隐沒在真空裡。

    目标如此清晰而唯一,沒有猶疑不決。

    也就是說,此刻,桂林的存在,與他們沒有意義。

     一個小時後,飛機重新起飛,去往香港。

    她在呼嘯而起的機艙裡,想到自己和他的關系,就是兩個坐在一起的乘客和桂林之間的關系。

    如果今生是一架有方向所在的客機,他們不過是被随機編排同坐的乘客,但這種随機裡面一定隐含着某種與宇宙力量呼應的指令,體現一種和前世今生來生互相貫穿渾然一體的秩序。

    他們無法明白和了解這種寓意,隻是短暫共度,注定各奔東西。

     她問他,這裡如此之美,可否停留。

    他說,不。

    這不是我們的終點。

     然後,飛機起飛。

     清池。

    如果我們相愛過。

     他是比她大13歲的男子。

    他13歲或許已經遺精,心目中有用以意淫的女子對象。

    他的情愛世界早已是獨立存在,與她毫無關系。

    在她出生之前,他已獲得行走語言的能力,已擁有她無從跟随和探測的曆史。

    他走在時間的前端。

    她追趕不上這13年的曆史。

     他5歲,跟随知識分子家庭移居香港。

    她還沒有出生。

     他16歲,去加拿大讀書。

    她3歲,在棠溪鄉下度過父母離異之前尚算安穩的童年。

     他20歲,在大學校園裡開始正式的戀愛,開一輛二手車,經常和女友一起旅行。

    她7歲,母親離開,跟随祖母在封閉小城生活,準備入學地區小學。

     他26歲,名校電子工程碩士畢業後,讀商業管理碩士,并且已決定畢業後與同班同學,來自台北移民家庭的馮恩健結婚。

    她來自有軍人的家族,可算是名門之後。

    她13歲,祖母去世寄居在叔叔家,與嬸嬸争吵,第一次離家出走,在火車站候車廳的椅子上度過一夜。

     他31歲,進入跨國公司工作,攜帶全家,在紐約5年。

    她18歲,輾轉于不同的戀愛和男子之間,極力想離開雲和這個令她感覺窒息的二線小城。

     他36歲,公司開發亞太區業務,他受到重任,攜帶妻子孩子回到北京建立機構,業務範圍主要在香港、韓國、北京、上海、台北、新加坡等地。

    她23歲,通過婚姻抵達上海,找到第一份工作,每日5點半起床,坐公車一個多小時,去商業中心區上班。

    有時通宵加班,艱苦謀生。

     他40歲,遇見她。

    她27歲。

     如果沒有一種命定的秩序做出安排,有可能一生都不會相遇。

     在地球上,在人群中,遇見一個人,與之相愛的可能性能有多少。

    這概率極低。

     各自背景,經曆,身份,階層,截然不同,地理環境孤立沒有交錯。

    即使是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中的人,也有可能終其一生不會在大街上擦肩而過。

    他所在的地方,她不在。

    她所在的地方,他不在。

    像平行軌道上的星球,默默轉動,自成圓滿,了無聲息。

    直到她因為與一同結婚來到上海,認識Fiona,被指派去一個咖啡店采訪一個人。

    直到他在門口出現,坐在她的對面。

    這所有的因素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事後看來,所有進程如同一個編織極為細密精巧的網囊,慢慢收緊,直到在某一瞬間把他們籠絡其中。

    若其中出現任何一個微小缺口,他或她都有可能半途洩逃而出。

    如果這樣精确的時空與因緣的交會,是一種被編排好進程的秩序,那麼,一切勢必會有條不紊循序漸進地發生,直到最終成形。

     如同他對一個陌生女子的尋找,跟随内心聲音,走進一間偏僻客房,拉開窗簾,看見她在隐匿中睡眠。

    他于夜色裡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她的那些時間裡,想了些什麼。

    她無從得知。

    也許他什麼都沒有想,隻是接受她在他身邊出現的現實。

    他們體察到的屬于自身的質素在一一自動對應,歸屬,确認。

    這就是一種秩序。

    或者說,原本就是等待着時與地的意願和宿命。

     他們在人群裡撞了個正着。

    挾帶起初無法辨明的特定意義,被各自背後的手推動,來到一個貌似偶然卻實質規定極其嚴格甚至苛刻的時空交叉點上。

    他看到她,對她說,你好,我是許清池。

    他走向她,為了讓她辨認出他。

    他在這個約定的時刻出現,身上攜帶前世早已排列成形的種種暗号和印記。

    如果她是那個被選擇的人,她就會在重重包裹和形成之下,找到一路暗藏的隐秘線索。

    并悉數将它們牽扯而出,捆綁,整理,打包,投入下一世浩渺無際的時空。

     這是她為他而等待在此的原因。

     她也想過,如果沒有他的出現,她的生活會有什麼不同。

     她會被迫前行,不管快樂還是不快樂。

    命定的秩序,從不給予憐憫、顧惜、寬恕。

    它隻給予命令、指示、結果。

    但因為他出現,她的生活注定将會不同。

    他打開的天地,不僅僅是她對這個世間的體會和認知,對情感與欲望的深入和探索,對人性的質疑和清潔,更重要的是,她經由他,再次面臨一條通往内心的孤長隧道。

    她需要鼓起勇氣進入、行進、抵達、超越。

     如果她注定要在這段關系裡經曆苦痛沉淪,那麼,它是她的任務,用以自我探索和成長的道路。

     無可置疑。

    相愛,是命運給予的使命。

     慶長在上海重新開始生活。

     這座城市照舊給她歸宿。

    一個城市是一座封閉而隔閡的島嶼。

    人的生命也是一座一座各自的孤島。

    生活以有序的方式,陳列于貌似開放實則束縛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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