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可……當飛行員經常會遇上事故,也許我很快就會死了。
”
“不許胡說,不吉利。
”
“但是姐姐還年輕啊,不會死的。
”
“我想不會太久了,算命的也是這麼說的……當死亡即将來臨的時候,河對岸會有人呼喚我,如果我渡河,那一切就結束了。
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渡河的,因為好不容易有人呼喚我,我當然要去了,因為回來也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
“但是,五年還是太早啊。
”
“五年正好,二郎你還年輕,而且你是男人,不會明白的。
”
“嗯?”
“我的父親早晚會去世,現在已經七十多了。
那樣的話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了,我不能麻煩哥哥照顧我呀……漸漸上了歲數,身體也不行了,會給别人添很多麻煩的。
我不想那樣,還是五年内忽然死了的好。
”
二郎朦朦胧胧地明白了宮子姐姐的意思,“五年内死去”有一半是開玩笑,而另一半是認真的。
二郎又試着站在姐姐的角度考慮,一個沒有結婚的女人逐漸老去,心裡的那份不安是多麼可怕。
隻要伯父健康地活着,宮子的生活就不會發生什麼變化,就像現在一樣,隻是一味地等待着自己老去。
但是,如果伯父死了,那結果又會怎樣呢?宮子雖然還有個哥哥,但是哥哥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像父親照顧女兒一樣照顧妹妹。
而且,宮子也不希望老是受别人照顧。
雖然如果伯父去世,留下的遺産足夠宮子生活,但如果她的身體不好的話,有錢也沒用啊。
“二郎弟你不是說過嗎。
”
“我說過什麼?”
“咱們家族中腦溢血、冠心病的發病率很高,所以我到老了很有可能久卧病床成為植物人。
”
二郎曾經對祖父母、父親的兄弟等血緣很近的七位親戚去世時的病因進行過統計,結果病因不是腦溢血就是冠心病。
其中四人五六十歲的時候患病卧床,半身不遂地在床上躺了好多年才去世。
對于宮子來說,父親的家族有這樣的遺傳基因,而母親也是因為這個病因去世的,所以她患同樣疾病的可能性很高。
“姐姐你這麼瘦,不會得那種病的。
”
“沒有用的,我會漸漸發胖的。
再說,豐子姑姑不也很瘦嗎,結果還不是一樣?”
“你真的那樣想嗎?”
“那當然。
”
二郎從側面看着宮子姐姐的臉。
也許是光線的原因,原本美麗的姐姐那一瞬間看起來很醜。
姐姐低着頭,脖子上松弛的皮疊成兩層,這就是年齡的反映啊。
突然,二郎恍然大悟——
原來姐姐是害怕自己變醜,這就是“五年内死去”的第一原因——
不難理解,越是美麗的人就越害怕自己的美貌流失。
美麗是宮子姐姐惟一的生存價值。
不管她本人喜不喜歡,漸漸地這種生活方式就加在了她的身上,結果就變成了現在的這樣……
想一想,在宮子的價值觀中,“美”是占第一位的。
不僅宮子的容貌美麗,在二郎所了解的範圍裡,宮子一直喜歡美的事物。
鮮豔的花朵、優雅的旋律、沁人心脾的芳香……連生活方式本身,宮子也追求最美好的。
對于戀愛她也是這麼想的,就像牛郎和織女星一樣,每年相會一次,隻要這一瞬間充分燃燒就足夠了。
但是,她最在乎的還是自己的容顔。
可是歲月依然毫不留情地在她臉上刻下了衰老的痕迹。
在母親病重的時候,宮子肯定想過:我不想變成這個樣子。
所以,宮子才會在七夕節的紙條上寫下如此的願望:五年内死去。
也許這就是她内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星星真能幫助人們實現願望嗎?”二郎指着竹枝頂端的紙條笑着問。
“嗯,一定能。
”宮子點頭道,并巧妙地轉移了話題的焦點,“一定能實現的,二郎弟一定能成為優秀的飛行員。
”宮子露出了燦爛的笑臉,和以前一樣美麗的笑臉。
“五年内……死去?”
“嗯,五年内。
”
銀色紙條在清風的吹拂下搖擺着,反射着月亮的光。
二郎曾經無意中窺見過宮子姐姐的裸體。
那是七夕節寫紙條過後一年左右的事情。
二郎去山形縣玩,回來的時候買了一些櫻桃,伯父愛吃櫻桃,宮子姐姐也說過:她非常喜歡櫻桃的顔色。
于是二郎想給伯父送櫻桃去。
伯父家的院門上了鎖,但是二郎知道伯父家的門鎖非常容易打開,用細鐵絲都可以捅開。
他把自己家的鑰匙插進鎖孔,試着轉了幾下,又換了兩把鑰匙,結果果然打開了。
本來,二郎是打算把櫻桃放在廚房的窗台上就離開的,但是,他發現:宮子姐姐的房間亮着燈。
宮子的房間在大椿樹的陰影裡,白天室内也很昏暗,所以宮子經常在白天也開着燈。
二郎不知道姐姐是否在家。
于是湊到窗下從窗簾的縫隙向屋裡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