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常态,不像表現上人們以為的那樣。
——有一首中國的情①參見瓦西列夫《情愛論》第395頁。
歌這樣唱道:
我願做一隻小羊,
躺在你身旁,
我願讓你細細的皮鞭,
輕輕地抽打在我的身上..
上述譚公、譚婆之間的關系,大緻就是這樣。
當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無法明其究竟,也無法說什麼。
比如那可憐的趙錢孫,就因為不懂個中道理,結果落得孤身一人,形影相吊。
這真是“男人的智慧反成了男人的愚蠢;女人的無所用心卻把她推上了至尊的寶座。
”②對此,你還能說什麼呢?對此,男人有什麼樣的選擇呢?顯然隻有兩種,一種是像譚公那樣學會挨打不還手的功夫;另一種是像趙錢孫那樣失戀失落,孤苦無依。
男人在情愛世界中的命運就是那樣。
這不僅僅是因為男人的天性就是如此,而也是因為人類的男女關系的現實,迫得男人常常不得不如此。
這倒不一定就是悲劇,但這是一種事實。
說男人是理性為主,女人是以感情為主,因而男人比女人堅強,因為理智比情感堅強雲雲,這隻不過是一種形式的推理。
實際上,在這一公式中也還有另一種推理形式的存在,即男人的理性的力量恰恰是造成他們軟弱卑怯的重要原因,而女人的情感則恰恰是導緻她們勇敢、主動、沖擊一切的根本動力。
男人的理性在對付自然、社會時,在其“征服世界”時确有其堅強的一面,而男人的理性在情愛關系中,由于過多地考慮倫理、道德、文化背景及生活秩序等等,恰恰使他瞻前顧後、顧慮重重舉步維艱。
女人征服男人,是用的她的情感,女人的情感一旦爆發,正如火山的岩漿,可以不顧一切地沖入雲霄,明知要跌入塵埃也在所不惜!這造成了女性的主動和堅強。
哪怕這堅強的結果是以悲劇的形式——如易蔔生筆下的挪拉,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金庸筆下的馬春花、南蘭、劉瑛姑..等等——但她的生命的火花與情感的潮水足以使任何男人大驚失色。
幾千年前孔子的一句話“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一直被視為輕視婦女的經典根據,而遭到了現代人的激烈的批判。
然而現代的“女權主義”則早已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即便是男女平等的倡導者,也常常忘記了男女之間的差異。
——孔子的那句話,其中也包含了一定的學術價值(而不僅僅像我們以為的那樣是一種倫理判斷)。
那就是“小人”與“女子”的非理性本質,而這種非理性的力量是驚人的、可怕的。
可怕到連孔子也覺得膽顫心驚,因為非理性可以沖決一切、不顧—切,毀滅一切,遠比理性的力量大得多。
所以感歎道:“..難養也!”未必就是輕視婦女,更非将女子等同于小人,隻是取其一點(其非理性這一點)而不及其餘罷了。
女性的非理性,并不意味着她們的沒有智計。
恰恰相反,女人将精力集中在情愛世界中時,她們的敏銳、直覺、智計都是驚人的。
不然何以男人會那樣心甘情願地繳械投降呢。
比如《雪山飛狐》中的天龍門北宗掌門人田歸農的女兒田青文,已許配②[美]詹姆斯·瑟伯等著《情是必需的嗎·序言》第7頁。
了陶子安,心裡大約也對陶子安有些感情,但她卻又禁不住師兄曹雲奇在身邊誘惑(是她誘惑還是他誘惑,這是一個謎)與曹雲奇發生性關系。
此事揭穿以後,按說陶子安與曹雲奇應該看出田青文的不是了吧,這兩個男人也确實都對田青文不滿:一個以為既然訂婚就不應該與他人私通;一個以為既然與我有了性關系就不應該再愛陶子安。
然而未久,這兩個男人又不自禁地矛頭對外,一腔仇怨全都傾洩向自己的情敵,也就是自己的同類。
書中寫道:
..田青文向他瞧也不瞧,幽幽的道:“你害了我一世,要再怎樣折磨我,也隻好由你。
陶子安是我丈夫,我對他不起。
他雖然不能再要我,可是除了他之外,我心裡決不能再有旁人。
”
陶子安大聲叫道:“我當然要你,青妹,我當然要你。
”..
..田青文眼望地下,待他們叫聲停歇,輕輕道:“你雖然要我,可是我怎麼還有臉再來跟你?出洞之後,你永遠别再見我了。
”陶子安急道:“不,不,青妹,都是他不好。
他欺侮你,折磨你,我跟他拼了。
”提起單刀,直奔曹雲奇。
..
..餘人見田青文以退為進,将陶曹二人耍得服服貼貼,心中都是暗暗好笑。
(第8節)以退為進,以柔克剛,以守為攻,這乃是女性的法寶。
在這樣的法寶面前,男人自不免要“兒女情長,英雄氣短”。
陶子安、曹雲奇乃至譚公、趙錢孫等等,都不一定算是優秀的男人的代表。
但他們是男人,這一點是不能否定的吧。
是男人,就會有這樣或那樣的本能的弱點,隻不過是其表現形式不同罷了。
男人的怯弱,不一定是“規律”,在金庸的作品中,我們也可以找出一些相反的例子。
不過,男人——對女人——的卑怯、軟弱以及被動、乃至恐懼等等,在金庸的筆下更為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