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我隻是隐約感覺到一個遙遠如夢的模糊陰影籠罩着我們。
所有的證據在我腦海中亂成一團,使我忘卻了眼前所發生的慘劇。
然而,就好像背後讓人插了一把利刃般,突然之間,我撥開雲霧看清了這一切。
阿倫·得奧……這個名字本身對我沒有意義,它也可能是約翰·史密斯或克努特·瑟倫森。
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也沒看過這個人,然而——憑借着這一點點線索,某種出自于靈性,或第六感覺,或潛意識的推斷——我便如同獲得未蔔先知的超能力量,立刻斷定這個嫌疑犯,這個社會扭曲之下的可能受害者,一定也就是籠罩在我們頭上那塊大而真實的模糊陰影下的受害者。
我略略回想這些蛛絲馬迹,腦袋被這些模糊紛亂的思緒壓得好重,心也跳得厲害。
我覺得無助,即使父親就在身旁,能夠給我安穩舒适的力量,我卻發現自己隐隐中最渴望見的人,是那位居住在哈姆雷特山莊中的老紳士。
休谟檢察官和魯弗斯·科頓正低聲讨論著,而凱尼恩則忽然變得生氣勃勃,在房裡走來走去,口氣不滿地下着命令,似乎那個剛出獄的小角色能使案情有所突破的希望鼓舞了他。
我回想着休谟剛剛在電話裡說的話,以及凱尼恩的命令聲,不禁顫抖起來,刹那之間完全明白了!憑他們這些談話和追捕行動,就已經給這位尚未現身的阿倫·得奧定罪了,他才剛離開阿岡昆監獄幾個小時,就又陷入逃亡的困境。
傑裡米強壯的臂膀扶着我走出房子上了車,我呼吸着夜晚清新的空氣,不覺精神一振。
檢察官坐在傑裡米旁邊,父親和我坐在後座,車子往前飛馳而去。
我腦中仍然昏昏沉沉,父親沉默着,休谟得意地凝視前方一片黑暗的道路,傑裡米則握住方向盤一言不發。
車子開上陡峭的山路,就像一場夢般朦胧而不确定。
然後,黑暗中,一座宛如噩夢裡食肉怪獸的剪影赫然矗立眼前……阿岡昆監獄到了。
真是無法想象,一座由無生命的石頭和鋼鐵所構成的建築物,居然能夠散發出如此活生生的邪惡氣息。
孩提時代,那些關于黑暗鬼屋、廢棄城堡和鬼魅出沒教堂的故事,總是令我毛骨悚然,但是過去這幾年在歐洲古迹遊曆的經驗中,我從沒見過這種建築物,純粹由人為營造出恐怖的力量……現在,正當傑裡米在鋼制大門前按喇叭時,我忽然明白畏懼一幢建築物是什麼滋味了。
監獄大部分的地方是黑的,月亮隐沒,陣陣冷風哀鳴。
這兒離監獄如此之近,卻聽不見高牆後頭的人聲,也沒有任何燈光。
我瑟縮在自己的位子裡,感覺到父親的手忽然握住了我——低聲問着:“怎麼了,佩蒂?”他的話讓我回到了現實,惡魔逃逸無蹤,我努力甩掉恐懼的情緒。
大門忽然打開了,傑裡米把車開了過去,車頭燈前站了幾個人,黑制服、方角帽,手裡拿着來福槍,令人望而生畏。
“休谟檢察官來了!”傑裡米喊着。
“小子,把車燈關掉。
”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傑裡米照做了。
接着一道強烈的光束射過來,輪流照在我們臉上。
警衛審視着我們,冷漠的雙眼不多疑也不友善。
“沒問題的,老兄,”休谟匆忙地說,“我是休谟,這些都是我的朋友。
”
“休谟先生,馬格納斯典獄長正在等你,”說話的仍是同一個人,但口氣溫暖多了,“不過其他人——他們得在外頭等。
”
“我保證他們沒問題。
”他低聲對傑裡米說,“我看你和薩姆小姐就把車停在外頭等我們好了。
”
他下了車。
傑裡米似乎猶豫着,不過那些手持來福槍的壯漢顯然吓倒他了,于是他點點頭,往後一靠。
父親走向那幢建築,我尾随其後。
我很确定,他和檢察官都沒注意到我,他們走過了警衛身邊。
進入監獄的前院,警衛們沒說什麼,顯然默許了我的存在。
好一會兒,休谟轉頭時才發現我默默跟在後頭,不過他也隻是聳聳肩,繼續大步前進。
這個地方很大——由于身在黑暗中,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我們的腳步在石闆走道上敲出空蕩的回音,走了不久,一位藍制服警衛打開厚重的鋼門讓我們通過後,我們發現自己來到了行政大樓,好空、好暗、毫無生氣。
就連牆壁都無聲低吟着恐怖的傳說,這不是牢房的牆壁,而是行政辦公室的牆壁。
我開始疑心有什麼可怕的幻象會出現在眼前。
我笨拙地跟在父親和休谟身後,走上一道石闆樓梯,前方是一扇樸素的門,跟普通辦公室沒有兩樣,上面印着“馬格納斯典獄長”字樣。
休谟敲敲門,來開門的人眼光銳利,身上穿着便衣——衣服不太整齊,顯然是匆忙被叫起床的,大概是職員或秘書之流,這些監獄裡的家夥都是這樣,沒有笑容,沒有溫暖,也沒有慈悲——他低聲叽咕了兩句,領着我們穿過一個大型接待室和外頭的辦公室,到了另一扇門前,然後開了門,面無表情地等在門口讓我們進去。
我們經過他身邊時,他隻是冷眼地打量着。
我忽然發現了一件不相幹的事情,我們從外頭走到這個房間的一路上,所有的窗子上都裝了鋼條。
整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