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星期四,天氣晴朗,想必會是個溫暖的大好晴天。
父親穿上我在裡茲市堅持替他買的那件亞麻套裝,看起來潇灑得很。
不過他一直嘀咕着發牢騷,說什麼他又不是“百合花”(LiLy直譯為百合,有時也用來暗指脂粉氣的男人。
)——随便什麼意思都是——而且整整半個小時都拒絕踏出克萊家半步,怕被熟人撞見。
那天的一些小細節——或許最重要的是,我們注定要待在裡茲——有如照相般清晰。
我記得還替父親買了一條漂亮的橘色領帶,隻要對色彩有點鑒賞力的人都會知道,配上亞麻套裝簡直是完美組合。
我替他打上領帶,他不斷嘀咕着抱怨,不高興極了,一臉像通緝犯或穿上囚衣的表情。
可憐的老爸!他真是無可救藥地保守,這讓我更樂于把他打扮得好看一點——這個出于關愛的舉動,他恐怕完全不會領情。
“我們去山上逛逛。
”我建議。
“穿這身怪衣服?”
“當然!”
“你休想,我才不去。
”
“噢,去嘛,”我說,“别那麼老古闆,今天天氣這麼好。
”
“門都沒有,”父親低低吼着,“何況,我——我不太舒服,左腿又犯風濕了。
”
“這種山上的幹爽空氣會讓你犯風濕?胡扯!我們去找雷恩先生,可以讓他看看你的漂亮新衣服。
”
于是我們一路散步過去,我在路旁采了一把野花,父親也忘了他身上的衣服所帶來的不安,逐漸變得愉快起來。
我們發現老紳士坐在缪爾神父的門廊上,正專心地看書,而且——驚奇中的驚奇——他身上穿着亞麻套裝,系着一條橘色領帶!
他們眼對眼互相瞪着,活像兩個上了年紀的博·布魯梅爾(布魯格爾為十九世紀初英國著名的花花公子.以穿着創新、帶動流行風潮著稱。
)然後父親一臉羞赧,雷恩先生則輕聲笑了起來。
“巡官,貨真價實的時尚風格,我看是受了佩辛斯的影響。
薩姆,太好了,你的确需要一個女兒。
”
“我才剛剛習慣這身衣服,”父親喃喃道,“好吧,至少我找到伴了。
”
缪爾神父走出來,熱情地歡迎我們——他還沒從前一夜的經曆中恢複過來,依舊一臉蒼白——于是我們都坐了下來。
親切的克羅賽太太端着托盤出來,上頭放着冷飲,顯然沒有含酒精的飲料。
當雷恩先生說話時,我凝望着閑雲點綴的天空,避免去看屋旁阿岡昆監獄的高大灰牆。
這是晴朗的夏日,但那面灰牆之内卻永遠隻有荒涼的嚴冬。
我很想知道阿倫·得奧怎麼樣了。
時光悄步推移,我坐在搖椅上沉浸于自己的冥思中,忘我地注視着美麗的藍天,思緒不禁移轉到前一夜發生的事。
第二截木盒——到底預示着什麼呢?顯然它對艾拉·佛西特醫生有特别的意義:他臉上那種殘酷的表情,并不是出于無知的惶恐,而是明白某種涵義的反應。
這個木盒怎麼會落入他手中?是誰給他的……我猛然坐直了身子,會是阿倫·得奧送去的嗎?
我又往後一靠,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這麼一來,所有的事實構架就得再重新來了。
得奧已經坦承,第一截木盒子是他送去的,而且可以推論,木盒是他在監獄的木器部做的。
難道他又做了第二截木盒,透過監獄裡特殊的地下管道,送給第二個被害人嗎?我腦中一團亂麻,心跳得像大錘子在敲打。
可是這太反常了,阿倫·得奧并沒有殺害佛西特參議員啊……我真是被搞糊塗了。
剛過十二點半,我們的注意力忽然被監獄大門吸引住了。
在這之前一切如常——武裝警衛在牆上來回踱步,醜陋的崗哨一片平靜,若不是從裡面伸出來的槍口微微閃着亮光,看起來好像根本沒人。
不一會出現了一些小騷動,無疑地,有不平常的狀況發生了。
我們都坐直起來,他們三個人停止談話,一起注視着監獄大門。
大鋼門從裡面打開了,一位藍制服警衛走出來,身上配着手槍,手裡還有來福槍。
然後他往後退,背對着我們,大叫着一些什麼。
一群人成兩列縱隊走出來,那是囚犯……他們沿着泥巴路走,每個人都拿着十字鎬大鏟子,頭擡得高高的,像焦躁的狗一樣嗅着清新的空氣。
他們的服裝一緻——深色防水靴,灰色起皺的褲子和外套,裡頭是栗色粗布襯衫。
總共有二十個囚犯,顯然是要去山丘另一邊的森林修路或築路,随着警衛的一聲大喝,領頭的人笨拙地向左轉,帶着縱隊逐漸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