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寫的名單!這上面哪個人名我能看得清?就你這樣的人竟還是陳國出身的官員,陳國相駱俊瞎了眼嗎?陳王爺就該一箭射死你才對!拿着你寫的東西,一個字一個字給我念,我可得長長學問,倒要看看這些‘章草’是什麼!”
梁習向前跪爬兩步,抱起竹簡看了半天也不認識。
曹操見他自己都念不出來,氣都氣樂了:“好!真好!學問大得連自己都佩服了,是不是?”
梁習趕緊磕頭:“在下一時疏忽,誤将草稿上交……”
“呸!”曹操一拍桌案,“今天你疏忽了,明天他疏忽了,治國為政豈能如此草草?”
“請主公治罪。
”
“當然要治你的罪,我把你這大膽的……”曹操話未說完,卻見王必引着荀彧到了,便緩口氣轉而道,“捧着你寫的那些‘龜甲銘文’到院裡給我跪着去,一會兒再教訓你!”
荀彧進府門時正遇見鐘繇,倆人在外面聊半天了,早知道曹操今天有股邪火。
荀彧跟随曹操六年了,見他喜怒無常的情況見多了,現在也不當回事了,笑呵呵道:“剛回來就鬧,您這又是怎麼了?”
“有點兒不順心罷了。
”曹操微一擡手示意他坐下,跟荀彧就不用講這麼多虛禮了。
荀彧坐下來,又打量他兩眼,喃喃道:“剛才鐘元常跟我聊了聊,他說您因為宛城之敗還在生氣,我就對他講‘公之聰明,必不追究往事,殆有他慮’不知對不對啊?”
“唉……知我者文若也!”曹操歎口氣,示意王必也出去回避,這才拿起袁紹的書信遞給荀彧,“你快看看吧。
”
荀彧粗略瞅瞅就扔到一邊了:“袁紹這等胡言何必當回事呢?”
曹操抓了抓腦袋,怒氣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憔悴:“我把大将軍之位都讓與袁本初了,就是不想與他輕易翻臉。
可是你看看,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現在我要是與他較量,依舊不是對手,這可怎麼辦呢?”
荀彧自一進門就靜靜觀察他的舉動,覺得該給他鼓鼓氣了,便捋着胡子緩緩道:“古之成敗者,若誠有其才,雖弱必強;苟非其人,雖強亦弱。
昔劉邦、項羽之存亡,足以觀矣。
今與公争天下者,唯袁紹耳。
袁紹外寬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達不拘,唯才所宜,此肚量之勝也。
袁紹遲重少決,失在後機;公能斷大事,應變無方,此謀略之勝也。
紹禦軍寬緩,法令不立,士卒雖衆,其實難用;公法令既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寡,皆争緻死,此用武之勝也!袁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誠心不為虛美,行己謹儉,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鹹願為用,此德行之勝也!”說到這兒荀彧忽然起身,徑直走到曹操面前,手據桌案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睛,“曹公以四勝輔天子,扶義征伐,天下誰敢不從?袁紹之強其何能為!”
曹操從沒意識到自己會有這麼多優點,但見荀彧看自己的眼光卻堅定不移萬分肯定——荀文若是從不發溢美之詞的,他說我有四勝,我就一定有,他說我能掃平天下,我就一定能!
想至此曹操把這一天的陰霾、晦氣、愁悶都抛到了九霄雲外。
不過他現在也學會了矜持,隻是點着頭露出一絲微笑。
荀彧見這辦法奏效,也随他笑了一會兒,轉身回到自己座位上:“曹公,您出去的這段日子,其實朝廷出現了不少利好之事。
先說許下屯田,任峻搞得有聲有色的,您回軍時沒注意嗎?這附近的荒野都已經開墾出來了,等到立秋之後,這就是滿眼的糧食啊!天下各家割據,誰能有這麼多的糧秣儲備?若将這個辦法推廣到整個颍川,甚至是豫州,足夠支撐起幾十萬的軍隊,這個數目您想過沒有?”
曹操想是沒想過,但做夢總夢見,不禁欣然點頭。
荀彧繼續道:“再有,李典在離狐幹得相當不錯。
兖州郡縣城池已經重新修備起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恢複叛亂前的光景。
郡縣安定了,流亡的百姓就會回來,百姓回來了,課稅、兵源、糧食、守備都會有改觀,我敢斷言,日後豫、兖二州将會是普天之下最豐腴的地方。
有了這片豐腴之地作為根本,王師可無敵于天下。
”
“話雖這樣說,但補給再充足,成敗興衰還是要看戰場上的表現。
”曹操捋髯道,“張繡雖然小勝,但已失南陽之土,仰食劉表,暫不足為慮。
袁術在淮南驕奢淫逸、呂布在徐州無經遠之略,這都不是什麼大敵,隻有袁紹才是最難對付的角色……”袁紹這個巨大的陰影,總在他心裡揮之不去。
“不先取呂布,河北亦未易圖也。
”荀彧作了一個判斷。
“你說得不錯,如今袁譚已盤踞青州之地,我若不拿下徐州,袁氏可以自東北兩面夾擊我。
”說到這兒曹操眼睛又黯淡了,“我現在最怕的是袁紹侵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