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遙制,隻怕後患無窮。
”“嗯,嗯!”奕劻很率直地說:“慰庭,怎麼樣才制得住盛杏荪?你想個法子,我找機會面奏,他管的那些事,都與洋務有關,我可說話。
”
“原要王爺說話。
”袁世凱想了一下答說:“好在他究竟還不是方面大員,不讓他獨當一面,也就不怕他跋扈攬權了!”
奕劻将他的話,細想了一遍,點點頭說:“我懂了!這容易,上谕的語氣上,稍微花點兒心思,就可以把他壓下去。
”
“是!”袁世凱又說:“這一次在上海,還跟盛杏荪談了與各國修訂商約的情形,他很想借此機會出頭,将來設立商部,他一定會走蓮英的路子,想一躍而為商部尚書。
這件事,要請王爺格外留意,将來商部尚書隻設一位,我心目中已經有人了。
”
“喔,”奕劻雙目大張,“誰啊?”
“喏!”袁世凱向對面一指:“在這裡!”
這一指,載振臉都紅了,以為袁世凱在拿他開玩笑,奕劻亦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懷疑的問:“他行嗎?”
“為什麼不行?”
“年紀太輕,亦沒有閱曆。
”
“年紀輕怕什麼?四歲還當皇上呢!”袁世凱緊接着說:“至于閱曆,去閱、去曆就是!明年春天,日本大阪開博覽會,貝子不妨去看看。
”
聽得這一說,載振大為興奮。
他聽說日本女人,内無亵衣,又說男女共浴,裸裎相見,毫不在乎,老想見識見識。
但親貴出趟京都不容易,如今有此機會,豈可錯過?所以很起勁地說:“四哥,你可千萬保一保我,讓我去開開眼界。
”
袁世凱點點頭,且不答話,隻望着奕劻,聽他如何說法。
“日本開博覽會,有請柬來,奏派觀會大臣,倒亦無不可。
隻是雖說内舉不避親,我到底不便出奏。
”
“由我那裡出奏好了。
”
“是啊!”載振接口:“四哥是督辦商務大臣,奏派觀會大臣,名正言順。
”
“得有個人陪他去吧?”奕劻問。
“是的!我已經想好了,讓那琴軒陪着貝子去。
”
這是非常适當的人選。
戶部右侍郎那桐字琴軒,曾充赴日謝罪專使,駕輕就熟,可得許多方便。
而載振得此人相陪,尤其滿意。
因為那桐在當司官時,就是八大胡同的闊客,“清吟小班”的姑娘,背後都昵稱他“小那”。
如今由于言語便給、儀表出衆、手腕靈活,兼以占了姓葉赫那拉的便宜,得以戶部右侍郎兼總管内務府大臣,照料宮廷,俨然當年的立山。
而起居豪奢,較之立山,亦複有過之無不及。
家住八面槽東面的金魚胡同,構築華美,号稱“那家花園”。
載振有此遊伴,真有“班生此行,無異登仙”之感!
最後談到榮祿的病勢,那就連載振都不能與聞其事了!奕劻與袁世凱促膝密談了半夜,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
隻知道北洋公所接到袁世凱的條谕,以後慶王府的一切開支,都由北洋出公帳。
※※※
大年初一,朝賀既罷,皇帝照常召見軍機,隻頒了一道上谕:“明年是慈禧太後七旬萬壽,本年癸卯舉行恩科鄉試;明年甲辰舉行恩科會試。
”子午卯酉鄉試之年,辰戌醜未公車北上,本有正科,果真加恩士林,另開一科,照規矩應是明年鄉試,後年會試。
如今隻将正科改為恩科,實際上是所謂“恩正并科”,并無增益。
而所以有此上谕,不過是提醒大家,别忘了明年是慈禧太後七十整壽。
不想這道上谕,為人帶來了“隐憂”。
慈禧太後五十歲甲申,有中法之戰,六十歲甲午,有中日之戰,到七十歲甲辰,不知又會有什麼彌天的戰火發生?
可是,有班人卻以為這是庸人自擾的杞憂,那就是以那桐為首的那班内務府的紅人。
奔走相告,說是“老佛爺五十歲、六十歲兩個整生日,都讓外國人給攪了局,明年七十大壽,‘人生七十古來稀’,可得好好兒熱鬧熱鬧了!”
不過,修園、點景、慶壽之事,畢竟還早,眼前,就有一樁差事——兩宮谒西陵,得好好巴結一番,博得慈禧太後一個歡心,明年大事鋪張的差使就有份了。
誰知有力使不上,谒陵的差使,不由内務府,而由直隸總督衙門及蘆漢鐵路局承辦。
盛宣懷早就在元宵節後,便服到了天津,親自指揮花車的鋪陳。
鐵床、“如意桶”,一如回銮那年的舊規,踵事增華,尤在車中的陳設。
盛宣懷托人向李蓮英去打聽,此事以交那家古玩鋪承辦為宜?所得到的回音是:“後門劉麻子很内行。
”
劉麻子在地安門内開着毫不起眼的一家古玩鋪,字号叫“天寶齋”。
拿出來的古玩、玉器、書法、名畫,都來自内府,名副其實的天家珍寶。
開出一張單子來,一共是十四萬六千多銀子,外加三千兩銀子的“工資”。
“工資何用三千兩?”盛宣懷頗表不滿,“擺擺挂挂,不是什麼麻煩的事!”
“大人,這裡頭大有講究。
安得不牢靠,花瓶什麼的摔碎了一個,不止三千兩銀子。
”
這話倒也不錯,加以是李蓮英所推薦,不能以常規而論。
盛宣懷如數照付,隻是格外叮囑,務必布置妥當。
一切齊備,請了袁世凱來看花車,但覺富麗雅緻,兼而有之,實在沒有什麼毛病可挑。
想了好久,到底想到了。
“點景很好,不過車行震動,挂屏之類掉了下來,就是大不敬的罪名!那個敢當?”
“請慰帥來試一試最快的車。
如果不妥當,再想别法。
”盛宣懷笑嘻嘻地說。
袁世凱亦想了解個究竟,毫不遲疑地表示同意。
而袁世凱或者任何一個有資格視察花車的人,有此一問,以及如何解疑破惑,最有立竿見影效果的手段,原都是早就設想周到的。
因此,隻待盛宣懷做個手勢,“洋站長”立即下了命令,汽笛長鳴,而輪動無聲,慢慢地出了站,漸行漸快,往返兩小時,走了兩百二十裡,而滿車陳設,紋絲不動。
“很好,很好!”袁世凱甚為滿意,轉臉向北洋鐵路局局長說:“咱們的花車,一切都照這個樣子布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