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同龢是你的同鄉不是?”
“是。
”
“那,你跟他總常有往來?”
“臣家住上海,跟翁同龢逢年過節通通信,此外就沒有什麼往來。
”
“翁同龢安分不安分?”
“很安分。
”
“他跟康有為呢?”
“絕無往來!”盛宣懷的聲音,有如斬釘截鐵,“據臣所知,翁同龢對康梁師徒,深惡痛絕。
”
“那還罷了!”慈禧太後冷冷地說:“你得便傳話給翁同龢,千萬安分!我可是格外保全他了!”
盛宣懷吓出一身冷汗,跪安退出時,神色青黃不定,看到的人,無不詫異,都以為他碰了個大釘子,卻猜不透是何緣故?
三月十日,谒陵事畢,回到保定。
西陵在易州,而保定在易州之南,非谒陵跸路所經,所以并無常設行宮。
這一次慈禧太後早就決定,順道臨幸保定,因而選定蓮池書院,作為行宮。
蓮池書院建于雍正十一年,原為元朝張柔蓮花池故址,所以書院名為蓮池。
池上有臨漪亭,又有君子亭、柳塘、西溪、北潭等等名目,本為保定的名勝,加以重興土木,踵事增華,比起那些定制正中帝居,東面住皇後,西面住太後,“山”字或三座大屋,呆闆無比的行宮來,自然大足流連了。
袁世凱辦差,能勝得過盛宣懷的,就在這座行宮上頭。
特地委了兩名能員,專門負責,一個是早在李鴻章生前,便跟袁世凱很接近的楊士骧,如今官居直隸按察使,一個是長蘆鹽運使汪瑞高。
汪瑞高跟長蘆鹽商去要錢,楊士骧會花錢,他的祖父楊殿邦做過漕運總督。
“三世為官,方知穿衣吃飯”,楊士骧精于飲馔,所以伺候禦膳,能博得慈禧太後極大的歡心。
一住三天,到得三月十四日黎明時分,袁世凱接到電報局派專差送來一封密電,譯出來一看,道是榮祿已在半夜裡溘然長逝了。
這是個等了已久的消息,袁世凱精神為之一振!但心裡很亂,因為一下子從心底湧起許多即時要辦的事。
定一定神細想,找到了第一件該做的事,通知電報局,如有緻軍機處的密電,壓到天色大亮以後再送,因為他要趁榮祿的噩耗尚未傳開來以前,有所布置。
于是立即派人去請智囊楊士骧。
而在此等待的一段時間中,他又已做了兩件事,一件是密電北洋公所,即刻到榮府去襄辦喪事;一件是向藩庫提銀二十萬兩,即刻就要,而且要銀票。
也就是剛辦了這兩件事,楊士骧已奉召而至,直到簽押房來見。
袁世凱一面拿電報給他看,一面說道:“榮中堂過去了。
”
楊士骧看完電報問說:“軍機上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已經告訴電報局壓一壓。
”袁世凱問:“你看會不會有變化?”
“不會!”楊士骧很有把握地說:“如今最要緊的是,大老自己先要沉住氣,切忌浮躁。
”
袁世凱點點頭又問:“上頭召見,你看我應該怎麼說?”
“不必說得太明顯。
”楊士骧想了一下又說:“甚至根本不參一議。
”
“如果一定要問,非說不可呢?”
“隻說,如今大政,不外兩端,一是新政,一是外務。
新政正在次第舉辦,外務如能益加開展,大局更有可為。
皇太後、皇上用人之道,懸揣必以此二者為準。
”
袁世凱深深點頭,“這話很得體。
”他說:“這個消息,不從我這裡傳出去,免得軍機上有人說話。
不過,大老那裡,勞你駕,立刻去一趟,也不必提到這個消息。
”
“那麼去幹什麼呢?”
“請稍坐一坐,我再告訴你。
”袁世凱喚來心腹家人,“你去催一催,藩庫怎麼還沒有人來?”
※※※
“蓮府,”慶王奕劻問道:“這麼早來,一定有事。
”
“是!袁慰帥派我來給王爺請安,有樣東西,面呈王爺。
”
說着,楊士骧取出一個紅封套,恭恭敬敬地雙手捧上。
奕劻從封套中抽出一張銀票,一看是二十萬兩,不由得睜大了眼問:“這是幹什麼?”
“是袁慰帥孝敬王爺的。
”
“這……。
”奕劻喜心翻倒,嘴變得很笨了,“太多了一點兒吧?好象受之不可,似乎卻之不恭。
”
“備王爺常用的。
”楊士骧說:“王爺快有很大的開銷,尤其是宮裡。
”
弦外有音,不妨自辨。
奕劻便說:“既這麼說,我就愧受了。
京裡如果有什麼消息,務必早早給我一個信。
”
“是!”楊士骧停了一下答道:“王爺一進行宮,怕就有消息。
”
這一說奕劻猜到七八分。
送走了楊士骧,立刻坐轎到行宮。
他是督辦政務大臣,外務部總理大臣,專有一間“直廬”,而且與軍機處的直廬相接。
一到,便有個極熟的軍機章京悄悄溜了進來,請個“雙安”,輕聲說道:“該給王爺道喜了。
”
“喜從何來?”
“司官馬上又要伺候王爺了。
剛才接到的電報,榮中堂昨兒夜裡過去了,軍機不是王爺來領班,可又該誰呢?”
“你不要這麼說!”奕劻連連搖手,“恩出自上,沒有該誰不該誰這一說。
承你來報信,我很見情。
不過,請你别張揚。
”
“是,是!司官知道事情輕重。
”說着,又請了個安,仍是悄悄地溜走。
消息證實了。
奕劻想到袁世凱的二十萬銀子與楊士骧所說的那幾句話,知道這筆巨款該怎麼花。
當時便派個親信護衛,找李蓮英,邀他覓便見個面。
※※※
榮祿病故的電報,是先用了黃匣子送上去的。
因此,召見軍機時,慈禧太後臉上隐隐有淚痕。
不過,言語很平靜,沒有一句帶感情的話。
“榮祿的死,早就不行了!”她說:“談他的後事吧!”
談後事最主要的就是議恤。
前列的王文韶,聽而不言;其次的鹿傳霖,聽而不聞,自然又是瞿鴻玑回奏。
“臣三個的意思,故大學士榮祿,平生功業尤其晚年的盡瘁國事,與故肅毅侯李鴻章差相仿佛,可否照李鴻章的例賜恤。
”
“李鴻章的恤典,我不完全記得了。
”
“一共七項。
”瞿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