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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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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得很,給刀槍都賜了名字,刀叫‘寶锷宣威’。

    ” 麗妃舒了口氣,無端驚疑,自覺好笑,“槍呢?叫什麼名字?”她又問。

     “槍叫‘棣華協力’。

    ”皇帝轉臉來問:“你可懂得這四個字?” 麗妃嬌媚地笑着,“我那兒懂呀?正等着皇上講給我聽呢!” “這就是說弟兄要同心協力,上陣打仗,才可保必勝。

    ” “本來就應該這樣兒嘛!” “連你都知道,”皇帝冷笑一聲,“哼!老六偏偏就不知道!去年八月初,我叫他出面議和,無非擔個名兒,好把局勢緩一緩,騰出工夫來調兵遣将,誰知道他隻聽他老丈人桂良的話,真的跟洋人打上了交道了!我真不懂他其心何居?” 靜靜聽着的麗妃,笑容漸斂,不敢贊一詞。

    因為皇後一再告誡過她,皇帝說到什麼有關系的話,隻準聽,不準說,更不可胡亂附和或者出什麼主意,這是祖宗的家法。

    柔弱的麗妃,就是沒有皇後的提示,她也是不敢違犯的。

     發了一頓牢騷的皇帝,心裡覺得痛快了些,站起身來,踱了數步,重新回到禦座,對着恭王的奏折,拈毫構思。

     他已打定了主意,決計不要恭親王到行在來。

    但是,他不願意批幾個字就了事,心想着該好好寫一段冠冕堂皇,情文并勝的話,一則好堵住朝野悠悠之口,再則也讓“老六”領略領略他的文采,他自知此刻能勝過他這個弟弟的,怕就隻有這一點了! “這是剛沏的。

    ”麗妃把用一隻康熙五彩蓋碗盛着的新茶,捧到禦前,“昨兒個湖南進的君山茶。

    皇上嘗嘗!” “嗯。

    ”皇帝自己用碗蓋,慢慢把浮着的茶葉,濾到一邊,望着淡淡的茶氛出了一會神,忽然轉臉喊了聲:“蓮蓮!” “蓮蓮”是麗妃的小名。

    她剛走向門前,要傳小太監去預備點心,聽得皇帝呼喚,趕緊答應一聲:“蓮蓮在!” “你說,”皇帝等她走到禦書案前,指着奏折這樣問她: “老六要到熱河來看我的病,我應該怎麼跟他說?”“這……,”麗妃陪笑道:“該皇上自己拿主意。

    我不敢說。

    ” 皇帝知道宮中曾經誡饬妃嫔,不得與聞政務,所以點點頭說:“不要緊,是我問你的,你說好了。

    皇後知道了也不會責備你。

    ” 這一說,麗妃不能不遵旨。

    她想了一會答道:“皇上看待六爺,原跟親兄弟一個樣,隻怕六爺來了,談起從前,不免傷心,那就對聖體大不相宜了。

    如果六爺體諒皇上的心,還是在京城裡好好辦事,替皇上分憂,不來的好。

    反正秋涼總得回銮,也不過一轉眼的工夫!” 一番婉轉陳奏,赢得龍顔大悅,連連輕擊書案,學着三國戲中劉備的科白笑道;“嗯,嗯,正合孤意!” 看見皇帝得意忘形的神情,麗妃抽出袖中那方五福捧壽花樣的粉紅色手絹,握在嘴上,輕聲笑了。

     于是皇帝欣然抽毫,略一沉吟,用他那筆在《麻姑仙壇記》上下過功夫的顔字,在恭親王的折子後面,振筆疾書:“朕與恭親王自去秋别後,倏經半截有餘,時思握手面談,稍慰僅念。

    惟朕近日身體違和,咳嗽未止,紅痰尚有時而見,總宜靜攝,庶期火不上炎。

    朕與汝棣萼情聯,見面時回思往事,豈能無感于懷?實與病體未宜!況諸事妥協,尚無面谕之處,統俟今歲回銮後,再行詳細面陳。

    着不必赴行在!” 寫到這裡,加“特谕”二字,便成結束。

    忽然想起奏折内還有“夾片”,檢起一看,果然。

     奏折内别叙一事,另紙書寫,稱為“夾片”。

    恭親王折内,另附一片,是說留京辦事的軍機大臣文祥,亦奏謂赴行在面請聖安。

    此人出身“滿洲八大貴族”之一的瓜爾佳氏,能文能武,有見識,有才幹,留守在京,任勞任怨,極其得力,皇帝原想也慰勉他一番,但恨他是恭親王一黨,而且這半天也勞累了,懶得再費心思,所以草草又寫一筆: “文祥亦不必前來。

    特谕!” 寫完重看一遍,自覺相當懇切,一時不能回銮的苦衷,應可邀得在京大小臣工的諒解。

    至于恭親王心裡作何想法?那就不去管他了! 這一夜,皇帝就由麗妃侍寝。

    如果在京城禁宮内,睡到寅卯之間,即須起身,傳過早膳,到天亮辰時,召見軍機,裁決庶政。

    政巡狩在外,辦事程序,不妨變通。

    而且皇帝痼疾纏綿,必須當心保養,所以總要到天明以後,太監方敢“請駕”。

     從去年八月駕到熱河避暑山莊以後,這種情形,由來已非一日,但懿貴妃對于皇帝這一天的起居,特别注意,實際上她無時不在偵伺皇帝的動靜,這份差使,由她的太監安德海擔任。

     這個被上上下下喚做“小安子”的安德海,是直隸南皮人,生成兔兒臉,水蛇腰,柔媚得象京城裡應召侍坐的小旦,同時又生成一張善于學舌的鹦鹉嘴,一顆狡詐多疑的狐狸心,對于刺探他人的隐私,特具本領,因此深得懿貴妃的寵信。

    在禁城内,懿貴妃住“西六宮”的儲多宮,照規矩有十四名太監執役,其中帶頭的兩名“八品侍監”,名為“首領”,小安子以首領之一,獨為懿貴妃的心腹。

     前一天晚上,小安子就把麗妃在禦書房伺候筆墨的消息,在懿貴妃面前渲染了一番。

    但一到起更,宮門深鎖,消息中斷。

    已兩年未承雨露的懿貴妃,看着麗妃的那方粉紅手絹,妒恨交加,幾乎一夜不能安枕。

    所以一早起身,等小安子來請安時,她第一句話就是:“去瞧瞧去!” 到那裡“去”?“瞧”什麼?小安子自然知道。

    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等打聽回來,懿貴妃正進早膳,他幫着照料完了膳桌,悄悄靠後一站,什麼話也不說,倒象是受了什麼好大的委屈似地。

     “怎麼啦?你!”懿貴妃微偏着臉問。

     “奴才在替主子生氣。

    ” “替我?”懿貴妃沒有再說什麼,隻拿手裡的金鑲牙筷,指着膳食上的一碟包子說:“這個,你拿下去吃吧!” 小安子跪下來謝了賞,雙手捧着那碟包子,倒退數步,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懿貴妃慢慢用完早膳,喝了茶,照例要到廊上庭前去“繞彎兒”。

    一繞繞到後園,隻見紫白丁香,爛漫可愛,桃花灼灼,燦若雲霞,白石花壇上的幾本名種牡丹,将到盛開,尤其嬌豔。

    她深深驚異,三日未到,不想花事已如此熱鬧了。

     花兒熱鬧,人兒悄悄,滿眼芳菲,陡然挑動了寂寞春心,二十七歲的懿貴妃,忽然想起兩句不知何時記下,也不知何人所作的詞,輕輕念道:“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 念了一遍又一遍,歎口氣懶懶地移動腳步,回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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