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約六十五歲,很棒的年齡,知道許多青少年不知道的事情。
正是馬瑞斯在遠古羅馬時代的年齡翻版。
路易斯還是留在另一間房裡,他也知道。
他看看卧室,又轉過頭來看著我。
然後他站起來,把我吓了一跳。
他竟然伸出手,像初次見到陌生人的紳士說:“久仰大名。
”
我笑了,禮貌地緊握他的手,觀測他的反應:當他接觸到我毫無生命感的冰冷雙手時,該有多震驚?
他是很驚懼,但是他又同時感到強烈的好奇與興趣。
然後他十分禮貌又順應地說:“潔曦沒了,對吧?”
我為他的語言傾倒。
英國男人真是絕頂的外交家。
我開始假想這個國家的惡棍會是什麽德性?然而,這裡的氣氛充滿對潔曦的哀悼,我怎麽可以這麽輕忽他人的哀傷呢?
我嚴肅地看著他:“不,别搞錯。
潔曦已經死了。
”我堅決地與他對視,不能造成誤解:“忘記潔曦。
”
他輕輕點頭,眼睛垂下一會兒。
然後他又充滿好奇地盯著我。
我在房裡走來走去,瞥見路易斯在隔壁房裡倚著壁爐站立,以強烈的輕蔑與反對眼神看著我。
但是現在可不是嗤笑的時機。
我一點都不想笑,我想起凱曼說過的一番話。
我對他說:“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
”
“請說。
”
“如果太陽升起時,我在你這裡,必須借用你的地窖避光,陷人無意識的沉眠——你知道那是怎麽一回事。
你會怎麽辦?會不會殺了我?”
“我不會。
”
“但是你知道我是誰,你對我的屬性絕無懷疑。
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理由很多。
”他說:“我想探索你,和你談話。
我不會殺你,沒有理由這樣做。
”
我搜索他的心靈。
他說的都是真話。
他認為殺掉我這麼神秘的東西,是不恰當且不高貴的舉止。
他輕笑:“一點也沒錯。
”
心靈透視者,但力量不強。
他隻能透視表面思緒。
“别太肯定喔。
”
又來了,但是他可真是個君子。
“第二個問題。
”
“請便。
”
他的懼意已經煙消雲散了。
“你想不想要黑暗贈禮,也就是:成為我的同類?”我的眼角瞥見路易斯,他向我搖頭,又轉身背對我。
“我并沒有說我一定會給你,但是你願意要嗎?如果我要給你。
”
“不。
”
“嗳,得了罷!”
“再過百萬年我也不想,要以上帝為證。
”
“你又不信仰上帝!”
“這隻是一種表示,但是我真的不想要。
”
我微笑。
真有意思,我亢奮地感受到體内的血液滾燙起來。
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這一點?我看起來吓人嗎?在我們的族類中,不知道有誰在興奮狀态時還看上去像個完美的人類!
“我不會改變主意。
”
“你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一百萬年太長了。
”
他誠摯的笑着,但還是堅持原來的答案。
“我才不相信你。
”
我打量他房裡的荷蘭風景畫,突然間,哀傷湧上心頭。
一切都沒變,我隻是因為受不了孤寂才跑到這裡。
我要站在他面前,我要聽他說出來,他知道我是什麼。
驟然間一片黑暗,我說不出話來。
“是的,”他柔緩的聲音響自我身後:“我知道你是什麼。
”
我轉過頭,幾欲哭出來,隻因為這裡的溫暖、人類的氣味、人類的眼神。
我硬生生地止住沖動。
我不想讓情緒失控,用太蠢了。
“你讓我大惑不解。
”我說:“你既不想消滅我,也不想變成我的同類。
”
“沒錯。
”
“我還是不相信。
”
他的臉上出現些許陰霾,那是很有趣的陰霾。
他在害怕我在他身上看出他并未察知的弱點。
我拿起他的筆:“借我好嗎?請再給我一張紙。
”
他立即給我。
我坐在他的椅子上,所有的一切都顯得如許純淨無瑕,墨水瓶、筆套,就像是站在我眼前的英國紳士。
“這是個巴黎的電話号碼。
”我将寫好的紙放在他手上:“這個經紀人知道我的全名,黎斯特·狄·賴柯特,相信你的檔案也有。
當然,他并不知曉我的屬性,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