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從地上撿起那隻糖果盒,遞給了傑姆。
傑姆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面,被一團團濕棉花環繞着的,是一朵潔白晶瑩完美無瑕的山茶花。
那是一朵“銀邊翠”。
傑姆的眼睛幾乎要瞪出來了。
“老惡魔,老惡魔!”他喊叫着,把它摔在地上。
“她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阿蒂克斯迅速站起身來,關切地注視着他。
傑姆把臉埋進阿蒂克斯的前襟裡。
“噓——噓,”他說,“我想那是她用自己的方式在告訴你——現在一切都好了,傑姆,一切都好了。
你知道,她是個了不起的女士。
”
“女士?”傑姆擡起頭來。
他的臉紅紅的。
“她說了你那麼多壞話,你還管她叫女士?”
“她是個女士。
她對事物有自己的看法,和我的很不同,也許……兒子,我告訴過你,如果你那次沒有失去理智,我也會讓你去給她念書的。
我想讓你從她身上學些東西——我想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勇敢,而不要錯誤地認為一個人手握槍支就是勇敢。
勇敢是,當你還未開始就已知道自己會輸,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堅持到底。
你很少能赢,但有時也會。
杜博斯太太赢了,用她那僅僅九十八磅重的身軀。
按照她的觀點,她死得無怨無悔,不欠任何人,也不依賴任何東西。
她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
”
傑姆撿起糖果盒,把它扔進了爐火裡。
他又拾起了那朵山茶花。
我去睡覺時,看見他正用手指撫摸着它寬大的花瓣。
阿蒂克斯在看報紙。
“莫迪小姐,我們這兒是個老街區,對嗎?”
“比建鎮還早。
”
“不,我的意思是,這條街上的人都很老。
傑姆和我是這裡僅有的兩個小孩。
杜博斯太太都快一百歲了,雷切爾小姐也很老,還有你和阿蒂克斯。
”
“我不認為五十歲很老。
”莫迪小姐尖刻地說,“我還沒被人用輪椅推着呢,不是嗎?你父親也沒有。
不過我得說,感謝上天恩典,燒了那個老陵墓,我已經老得收拾不動它了——也許你是對的,斯庫特,這裡确實是個安定下來的街區。
你沒怎麼遇到過年輕人,對不對?”
“遇到過,在學校裡。
”
“我是指年輕的成年人。
要知道,你很幸運。
你和傑姆因為你父親的年齡受益良多。
如果你父親是三十歲,你會發現生活大不相同。
”
“那當然。
阿蒂克斯什麼也做不了……”
“這你就錯了。
”莫迪小姐說,“他還很有活力。
”“他能做什麼?”
“哦,他能幫人把遺囑寫得滴水不漏,誰也别想在上面鑽空子。
”
“噢……”
“還有,你知道他是鎮上最棒的棋手嗎?啊,想當年我們在芬奇園,阿蒂克斯能赢遍河兩岸所有的人。
”
“我的天,莫迪小姐,傑姆和我每次都赢他。
”
“現在到了你該明白的時候了,是他在讓你們。
你知道他會彈撥單簧口琴嗎?”
這麼平常的成就更讓我為他羞愧了。
“哦……”她說。
“哦,什麼,莫迪小姐?”
“哦,沒什麼。
沒什麼——看來有這些就足夠讓你為他自豪了。
不是誰都會彈撥單簧口琴的。
哎,别靠近那些建築工。
你最好回家吧,我要去侍弄我的杜鵑花了,沒法照看你。
木闆掉下來會砸着你的。
”
我回到我家後院,發現傑姆放着周圍那麼多藍鳥不射,卻在射一隻易拉罐,顯得真蠢。
我來到前院,忙活了兩個小時,在前廊一角為自己建了個掩體。
它包括一隻輪胎,一隻橙箱,還有洗衣筐,藤條椅,以及一面小小的美國國旗,是傑姆從爆米花盒上撕下來給我的。
阿蒂克斯回家吃午飯時,發現我正蹲在那裡瞄着街對面。
“你在射什麼?”
“莫迪小姐的屁股。
”
阿蒂克斯轉身看見我那寬大的目标正俯身在花木上。
他把帽子推到腦後,向街對面走去。
“莫迪,”他叫道,“我想最好來提醒你一下。
你的處境非常危險。
”
莫迪小姐直起腰,朝我這邊看過來。
她說:“阿蒂克斯,你真是個機靈鬼。
”
阿蒂克斯回來後命令我拔寨撤營。
“别再讓我看見你拿槍瞄人。
”他說。
真希望我父親是個機靈鬼。
我就這件事又去探聽卡波妮的想法。
“芬奇先生?啊,他能做很多事。
”
“能做什麼?”我問。
卡波妮撓了撓頭。
“這個,我不太清楚。
”她說。
當傑姆問阿蒂克斯會不會代表循道宗派參加橄榄球賽時,特意加重了口氣。
阿蒂克斯說他太老了,會把脖子摔斷的。
鎮上的循道宗派教徒為了還清建教堂的房屋貸款,便組織了一場挑戰浸信會教徒的接觸式橄榄球賽。
結果除了阿蒂克斯,好像鎮上每個孩子的父親都參加了。
傑姆說他連去都不想去,可是他又抵制不了橄榄球的誘惑。
于是他陰沉着臉,與阿蒂克斯和我一起站在邊線上,看着塞西爾的爸爸為浸信會球隊得分了。
有個星期六,傑姆和我決定拿着我們的氣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