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咧着嘴。
如果說卡波妮以前有過給我搓澡太用力的時候,跟那個星期六的沐浴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她讓我從頭到腳打了兩遍香皂,每次都在澡盆裡倒上清水沖一遍;她把我的腦袋按在盆裡,用“八角”肥皂和橄榄香皂使勁搓。
她本來已經好幾年都讓傑姆自己洗澡了,可那晚也擅自闖入他的私密領域,惹得人家發起火來:“這家裡還能不能一人洗澡不被全家觀看?”
第二天她起得比平常早,要“過一遍我們的衣服”。
卡波妮每次在我家過夜,都睡在廚房的一張折疊床上;那天早晨床上攤滿了我們的禮拜服裝。
她給我的裙子上了那麼多漿,我坐下來時它奓開得像個小帳篷。
她讓我穿上了蓬蓬裙,在腰裡給我緊緊地紮了一條粉紅絲帶。
她用一塊冷油餅擦我的黑漆皮鞋,直擦到能照見她的臉才罷休。
“好像我們要去參加狂歡節似的。
”傑姆說,“卡波妮,這是幹什麼?”
“我不想讓人家說我沒照顧好我的孩子們。
”她喃喃地說,“傑姆先生,你絕對不能用那條領帶配西裝。
它是綠的。
”
“綠的怎麼了?”
“西裝是藍的。
你看不出來嗎?”
“嘿嘿,”我叫起來,“傑姆是色盲。
”
他氣得臉通紅,可是卡波妮說:“你倆都别鬧了。
今天我們去首買教堂,你們要面帶微笑。
”
首買非裔循道宗教堂坐落在鎮外南邊的一個黑人區,位于老鋸木廠車道的對面。
它是個油漆剝落的舊木架建築,是梅科姆唯一一座有尖塔和吊鐘的教堂,之所以被叫作“首買”,是因為它是自由了的奴隸們用掙來的第一筆錢買下的。
黑人們星期天在這裡禮拜上帝,白人們其他時間在這裡賭博。
教堂的院子地面是硬陶土的,旁邊的基地也一樣。
如果有人在旱季死了,他的屍體就隻能先用冰塊埋着,等到雨水把地面弄軟之後再下葬。
墓地裡有幾個墳上安着破碎的墓碑;新墳用彩色玻璃和碎可樂瓶圈了出來。
有些墳用避雷針守衛着,表示死者死得不安甯;在幾個嬰兒墳頭上放着些燒剩的蠟燭頭。
這是個溫馨的墓地。
進入教堂院子後,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潔淨黑人身上散發出的溫暖苦甜的氣息——“愛之心”發乳混合着阿魏、鼻煙、“霍伊特”古龍香水、布朗騾子牌嚼煙、薄荷以及丁香搽粉的味道。
當他們看見我和傑姆跟着卡波妮來到時,男人們後退一步摘下了帽子;女人們把手臂交叉放在腰上,是平時表示恭敬的一種姿勢。
人群分開來,為我們讓出了一條通往教堂大門的通道。
卡波妮走在傑姆和我中間,不時回應着她那些衣着豔麗的鄰居的問候。
“卡波妮小姐,你搞什麼鬼?”有個聲音從我們背後傳來。
卡波妮伸手按住我倆肩膀,我們停下來轉過身:在我們身後的通道上,站着一個高高的黑女人。
她單腿斜立,左肘支在後腰上,用翹起的掌心指着我們。
她有着子彈形的腦袋,奇怪的杏子眼,筆直的鼻子,和一張印第安弓形嘴巴。
她差不多有七英尺那麼高。
我感覺到卡波妮的手掐進了我的肩膀裡。
“盧拉,你想幹什麼?”她問,用的是一種我從沒聽她用過的腔調。
她說得冷靜而輕蔑。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帶白人小孩來黑人教堂。
”
“他們是我的客人。
”卡波妮說。
我又一次覺得她聲音很怪:她說的和這裡的其他人一個腔調。
“是嗎?我猜你平日在芬奇家也是客人了。
”
人群中響起了一陣私語聲。
“别生氣。
”卡波妮對我小聲說,可是她自己卻氣得帽子上的玫瑰花都在亂顫。
當盧拉向我們逼近時,卡波妮說:“站住,黑鬼。
”
盧拉站住了,但卻說:“你沒有權力帶白人小孩來這裡……他們有他們的教堂,我們有我們的。
卡波妮小姐,難道這不是我們的教堂嗎?”
卡波妮說:“難道不是同一個上帝嗎?”
傑姆說:“卡波妮,我們回家吧,他們不歡迎我們來這裡……”
我同意:他們不歡迎我們來這裡。
我不是看到,而是感覺到,我們正在被逼近。
他們好像在向我們擁過來,可是當我擡頭看卡波妮時,發現她的眼裡有了喜色。
我又看了看通道上,盧拉已經不見了。
在她原來站立的地方,是黑壓壓一群黑人。
有人從人群裡走出來。
他是澤布,鎮上的垃圾清理工。
“傑姆先生,”他說,“我們很高興你們能來這裡。
别理那個盧拉,因為賽克斯牧師威脅說要把她趕出教堂,她便沒事找事。
她早就是個惹禍精,滿腦子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