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
“是這麼個叫法嗎?”
“是,它叫逐行領念。
從我記事起他們就這麼做。
”
傑姆說,他們若把一年的善款積攢起來,也許能買些唱詩本。
卡波妮哈哈大笑。
“那也沒有用。
”她說,“他們都不識字。
”
“都不識字?”我問,“所有這些人?”
“沒錯。
”卡波妮點點頭,“首買教會除了四個人,全都不識字……我是那四個人之一。
”
“卡波妮,你在哪兒上的學?”傑姆問。
“哪裡也沒上過。
讓我想想,是誰教會我字母的?是莫迪小姐的姑姑,老比福德小姐……”
“你有那麼老嗎?”
“我比芬奇先生年紀還大。
”卡波妮咧嘴笑了,“不過,不曉得大多少。
我們有次回憶小時候的事,想推算出我到底有多大——我隻能記起比他早幾年的事,所以我不會大太多,不過你還得考慮到,男人沒有女人記憶力好。
”
“卡波妮,你生日是哪天?”
“我就把聖誕節那天當成生日,這樣好記——我不知道生日到底是哪天。
”
“可是卡波妮,”傑姆說,“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阿蒂克斯那麼老。
”
“黑人不怎麼顯老。
”她說。
“也許是因為他們不識字。
卡波妮,是你教的澤布嗎?”
“是我,傑姆先生。
他小時候還沒有學校。
不過我還是讓他學了。
”
澤布是卡波妮的大兒子,已經有了幾個半大孩子。
如果我曾經想過這一點,我就應該知道卡波妮已經上了年紀,可是我竟從未想過。
“你也是從識字課本開始教他嗎?就像我們一樣?”我問。
“不,我讓他每天學一頁《聖經》。
我還有一本書,是比福德小姐教我識字用的——你們恐怕猜不出我是從哪兒得到的。
”她說。
我們不知道。
卡波妮說:“你們爺爺送我的。
”
“你是從芬奇園來的嗎?”傑姆問,“你從沒跟我們提起過。
”
“我當然是了,傑姆先生。
我就是在比福德家和芬奇園之間長大的。
我那時不是給芬奇家就是給比福德家幹活,你爸爸媽媽結婚的時候我便搬到了梅科姆。
”
“卡波妮,那是本什麼書?”我問。
“布萊克斯通的《英國法釋義》。
”
傑姆非常震驚。
“你是說你用那本書教澤布?”
“噢,是的,先生,傑姆先生。
”卡波妮羞怯地用手掩住嘴,“它們是我僅有的兩本書。
你爺爺說,布萊克斯通先生寫的英文很優美……”
“難怪你說話和其他人不一樣。
”傑姆說。
“其他什麼人?”
“其他黑人。
卡波妮,你在教堂裡卻像他們一樣說話……”我從沒想到,卡波妮原來過着樸實的雙重生活。
一想到她在我們的家庭之外還有另一種生活,我就覺得很新鮮,更不用說她還掌握着兩種語言了。
“卡波妮,”我問,“為什麼你對——對你的人說黑鬼話?你明明知道那不标準。
”
“這個,首先我是個黑人……”
“那也不等于你就得那樣說話啊,你明明可以說得更好嘛。
”傑姆說。
卡波妮推開帽子撓了撓頭,随後又仔細地把帽子壓在耳朵上。
“這很難解釋清楚。
”她說,“假如你和斯庫特在家裡說黑人話,那就很不合适,對不對?反過來,如果我在教堂裡和我的鄰居們說白人話,那會怎樣?他們會認為我在擺架子,傲得不把摩西放在眼裡。
”
“可是卡波妮,你懂得更多。
”
“沒有必要把你懂的所有東西都說出來。
那不合婦女規範——再說,人們不喜歡他們身邊有人比他們懂得更多。
那會讓他們很惱火。
你說得再正确,也改變不了這些人。
除非他們自己想學,否則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要麼閉上嘴巴,要麼就使用他們的語言。
”
“卡波妮,我什麼時候能去看你嗎?”
她低頭望了望我。
“看我?寶貝兒,你每天都能看到我啊。
”
“是去你家,”我說,“等什麼時候你下了工,好不好?阿蒂克斯可以去接我。
”
“你想什麼時候來都行。
”她說,“我們會很歡迎你的。
”
這時我們已走到拉德利家附近。
“看那邊廊上。
”傑姆說。
我朝拉德利家望去,期望着能看見它的幽靈主人正坐在秋千椅上曬太陽。
可是秋千椅是空的。
“我指的是我們家廊上。
”傑姆說。
我向街那頭望去,指尖固執強硬的亞曆山德拉姑姑全副行頭,正筆直地坐在搖椅上,就好像她每天都坐在那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