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恨成那樣.怎麼還會跟他說話。
“阿蒂克斯,你知道幾點了嗎?”她說,“正好五點過十四分。
鬧鐘定在五點三十分。
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
”
我忽然間意識到,原來我們在杜博斯太太家待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那隻鬧鐘每天都晚響幾分鐘,而且它響的時候她就已經病情發作了。
今天她和傑姆作對了将近兩個小時,居然沒有要發作的迹象。
我覺得上當受騙了,感到一陣陣的絕望。
那隻鬧鐘就是我們解脫的信号;假如有一天它不響了,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覺得傑姆念書的天數到了。
”阿蒂克斯說。
“我想再加一星期。
”她說,“隻為了确保……”
傑姆站了起來。
“可是~…”
阿蒂克斯伸出手來,傑姆不吭聲了。
在回家的路上,傑姆說,他原本隻做一個月的,可是現在一個月到了,這不公平。
“兒子,就一星期。
”阿蒂克斯說。
“不行。
”傑姆說。
“行。
”阿蒂克斯說。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們依舊每天去杜博斯太太家。
鬧鐘已經不響了,不過杜博斯太太會說:“就到這裡。
”然後把我們放了。
每次回去都那麼晚,等我們到家時,阿蒂克斯已經坐在客廳裡看報紙了。
盡管她已經不再發作,可她在各方面都還是老樣子:每當念到(艾凡赫)中大段關于護城河和城堡的描寫時,杜博斯太太覺得無聊,就開始揶揄我們:“傑裡米?芬奇,我告訴過你,毀壞我的山茶花會讓你後悔一輩子的。
你現在後悔了吧?”
傑姆會說他當然後悔了。
“你以為你能把我的‘銀邊翠’弄死,是不是?啥,傑茜說它又長出來了。
下次你該知道怎麼辦了吧?你會把它連根拔起,對不對?”
傑姆說他當然會了。
“小子,别跟我哼哼唧唧的!你擡起頭來,說‘是的,夫人’。
我猜,你有那種父親,也擡不起頭來。
”
傑姆便擡起下颔,面無怨恨地看着杜博斯太太。
幾個星期下來,他已經練就了一副禮貌而冷漠的表情,用來對付杜博斯太太那些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捏造。
最後一天終于到了。
那天下午杜博斯太太說:“就到這裡。
”随後她又加了一句:“就到這裡。
你們玩好。
”
終于結束了。
我們帶着徹底解脫的狂喜跳下人行道,一路上又蹦又叫。
那年的春天很不錯:白天越來越長,給了我們更多的玩耍時間。
傑姆的心思大都被全國各大學橄榄球員的得分情況占據了。
每天晚上,阿蒂克斯會從報紙上給我們讀一些體育新聞。
從各個方面來看,亞拉巴馬隊今年很有可能再進“玫瑰杯”決賽,不過,那些隊員的名字我們一個也叫不上來。
有天晚上,阿蒂克斯剛讀了一半溫迪?西頓的專欄文章,電話鈴響了。
他接了電話,随後向門廳的衣帽架走去。
“我要去一下杜博斯太太家,”他說,“不會待太久。
”
可是他待了很久,早就過了我們的上床時間,阿蒂克斯還沒回來。
他回來時,帶了一隻糖果盒。
阿蒂克斯在客廳裡坐下來,把盒子放在椅邊的地闆上。
“她想幹什麼?”傑姆問。
我們已經有一個月沒看見杜博斯太太了。
我們每次經過時,她都不在廊上。
“她已經死了,兒子,”阿蒂克斯說,“她幾分鐘前去世的。
”
“噢,”傑姆說,“好。
”
“是很好,”阿蒂克斯說,“她再也不用受苦了。
她已經病了很長時間。
兒子,你不知道她為什麼發作吧?”
傑姆搖了搖頭。
“杜博斯太太是個嗎啡瘾君子。
”阿蒂克斯說,“她好幾年都用它來止痛。
是醫生讓她用的。
她原本可以靠它度過餘生,用不着死得那麼痛苦,可是她太倔強了……”
“怎麼回事?”傑姆問。
阿蒂克斯說:“就在你那次惡作劇之前,她叫我去給她立了遺囑。
雷諾茲醫生告訴她說,她隻剩幾個月時間了。
她的财産事務都條理分明,可是她說:‘還有一件事沒理清。
”
“那是什麼?”傑姆困惑地問。
“她說,她要千幹淨淨離開這個世界,不欠任何人,不依賴任何東西。
傑姆,如果你像她病成那樣,随便用什麼來緩解都是可以的,可是她卻不幹。
她說她決意要在死前戒掉嗎啡,那就是她所做的。
”
傑姆說:“你是說她因為這個而發作?”
“是的,那是她毒瘾犯了。
你給她念書的大部分時間,我懷疑她連一個字否沒聽進去。
她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那個鬧鐘上了。
如果你沒有落在她手裡,我也會讓你去給她念書的。
那也許能分散她一些注意力。
還有一個原因……”
“她死得了無牽挂嗎?”傑姆問。
“像山岚一樣輕盈。
”阿蒂克斯說,“她到最後幾乎是清醒的。
清醒,”他笑了一下,“而且脾氣很壞。
她依然堅決反對我做的事,并且說,我下半輩子可能都會花在為你保釋上。
她讓傑茜給你準備了這個盒子……”
阿蒂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