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的号民,一男一女。
天空藍得令人歡欣,每一個号牌上都映現着初升的小太陽,一張張明淨的臉盤,絕無半點邪惡的陰影。
到處是一片光輝……說來你也許會明白,仿佛這世間萬物都是用同一種發光的、含笑的物質構造而成的。
還有銅管奏出的“嗒——嗒——嗒”的節拍,這些銅管奏出的音階,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閃閃發光。
我們随着每個音階在攀升,越來越高,直達令人目眩的藍天……
又像今早在飛船建造現場那樣,此刻我又仿佛生平第一次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不可移易的、筆直的街道,晶瑩閃亮的路面,精美透明的六面體屋宇,顯示着正方形和諧的灰藍色隊列。
而且我覺得,仿佛不是過去的數代人,而是我,正是我自己,戰勝了古老的上帝和古老的生活,正是我自己創造了這一切,我就像是一座高塔,不敢移動我的臂肘,唯恐把牆壁、圓屋頂、機器碰得粉碎……
接下來,一眨眼間跳過了好幾個世紀,由“+”号跳向“——”号。
我回憶起(顯然是對比引起了聯想),我突然回憶起博物館裡的一幅繪畫。
畫面上是他們20世紀當時的一條大街,人群、車輪、牲口、廣告、樹木、顔色、小鳥……花裡胡哨、亂七八糟地堆砌在一起。
據說當時确實如此,這倒是很有可能。
可我卻感到這太不真實,太荒誕了,以至于我忍不住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随即從右面傳來了笑聲,就像是回聲一樣。
我轉身一看,兩排潔白的、異常潔白而又尖利的牙齒映入我的眼簾,這是一張陌生的女人的臉。
“對不起,”她說,“您興沖沖環顧四周的神情,很像神話中創造世界後第七日的那個上帝。
我覺得您肯定相信,連我也是您創造的,而不是其他什麼人創造的。
我真是受寵若驚……”
她說這話時毫無嘲諷之意,倒可以說,還帶着幾分敬意(也許她知道我是“一體号”的建造師)。
但是,我弄不清楚,不知是她的眼神裡還是眉宇間,有一個令人惱火的、莫測高深的X,而且我怎麼也捕捉不到它,無法用數字來表示它。
我不知怎麼感到很尴尬,語無倫次地為自己的發笑尋找一個合乎邏輯的理由:顯而易見,今天這個時代和當時那個時代之間的這種反差,這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為什麼是‘不可逾越的’呢?(好潔白的牙齒喲!)鴻溝上可以架座橋嘛。
請您想想看,這銅鼓、方隊、橫列,不是也曾經有過嗎,所以……”
“說得是,這個道理很明顯!”我大聲喊道(她幾乎是用我的原話說出了我在散步之前記錄下來的想法——這種思想的重合現象,令人拍案叫絕)。
“您瞧,就連思想都是如此。
這是因為任何人都不是單獨的‘一’,而隻是‘之一’而已。
我們彼此是如此相似……”
她說:“您敢肯定嗎?”
我一看見她那兩道挑到太陽穴的劍眉——活像字母X的兩隻小犄角,不知怎麼就亂了方寸,我朝左右兩邊看了一眼……
我的右邊是個女性,身材瘦削,輪廓鮮明,僵硬中透着柔韌,像鞭條一樣,她是I-330(直到這時我才看見她的号碼);左邊是О-90,她則截然不同,渾身上下都是由一些圓組成的,手腕上有一道孩子般的褶紋;我們這四個人最邊上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男性号民,他長得像字母S,折成兩道彎兒。
我們彼此并不相同嘛……
右邊這位I-330多半覺察到我困惑的眼神,歎了口氣說:
“是啊……很遺憾!”
說實在的,她這句“很遺憾”說得恰如其分。
但是,她的臉上,也許是聲音裡,總有些不大對勁兒……
我一反常态,聲色俱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