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人病病弱弱的,卻還不注意鍛煉,增強體質,也不善于鍛煉,不知道如何增強體質。
你們年輕人将來是咱們中國的主人啊!這不是空洞的大道理。
身體不好,于自己,于家庭,于工作和事業,于民族和國家,都無利。
明天見。
”
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以後我特意買了個小鬧鐘。
以後我再也沒讓他等過我。
一個多月後,我已動作很自信,姿勢很準确了。
有些初學者,也開始羨慕地望着我了。
每每地,當我停止,便會發現,身後有些人在跟着我學。
而那老人,到樹林深處,去帶去教另一批“學生”了。
那時氣功還沒成為“熱”,健身的人們,都熱衷于太極拳。
柿樹的葉子,那一抹金邊兒,黃得更深,更爛漫了。
實際上,每一片葉子,其主體基本已是金黃色了。
僅剩與葉柄相近的那一部分還是墨綠的。
倘形容一個月前的葉子,如碧玉,被精工巧匠鑲了色彩對比賞心悅目的金黃,那麼此時的葉子,仿佛每一片都是用金鉑百砸千錘而成,并且嵌上了一顆墨綠的珠寶。
這樣的萬千美麗的葉子,無風時刻,在晴朗天空的襯托下,在陽光的照耀下,如一幅足以使人凝住目光的油畫。
一幅出自大師之手的點彩派油畫。
有風撫過,萬千葉子抖瑟不止,金黃墨閃耀生輝,湧動成一片奇妙的半空彩波,令人産生詩情思。
而雨天裡,乳霧籠罩之中,則更是另一番幽寂清郁了……
不久我感到小樹林中缺少了什麼,缺少了一身褪色的紫紅運動衣,那老人每天穿的正是那樣一套運動衣。
美好的小樹林中缺少了那老人的身姿,于我,似乎缺少了美好的一部分,缺少了對美好的體會。
一天、兩天、三天,接連許多天,他一直沒再來到小樹林裡。
我向别人詢問,都說認識他,甚至說太熟悉他了。
隻是沒一個人說得出他的名字,家住哪裡。
人們對于他又幾乎一無所知。
我也是。
然而我想他必定還會來,也不過隻是向人們問問而已。
大約又過了半個月。
樹葉全黃了,由金黃而橘黃。
那一種泛紅的橘黃,證明秋之魅力足以與夏比美。
每一個領略到這種美的人,騎車的也罷,步行也罷,常會邊望邊走;或不禁駐足觀賞,翔立冥思。
年輕人,尤其年輕的情侶們,開始出現在小樹林裡,擺出各種美的或自以為美的姿态照相了。
樹上,泛紅的橘黃的葉隙間,隐約可見一個個綠果——雖長得夠大了還沒經霜的柿子。
一場秋雨後,大部分樹葉落了。
我仍每天到小樹林去習太極拳。
我的堅持不懈,也是為着希望再見到那老人一面。
又一天,小樹林裡出現了一位姑娘。
她不像是來鍛煉的,分明是來尋找人的。
我的年齡最輕,她一發現我,就朝我走來。
“請問。
您認識一位穿紫紅色運動衣,身材瘦小,以前每天來這裡打太極拳的老人嗎?”待我做完全套動作,收穩腳步,她這麼問。
我說:“認識呀!我跟他學的。
他該算我師傅呢!”“我是他女兒。
他囑咐我,一定要将這個親自交給你。
這是他在床上寫的畫的,希望你今後也能帶别人教别人。
”
那是一套自己裝訂的太極拳圖。
圖旁,細小而工整的毛筆字,注了行行說明。
那當然并非什麼秘籍,不過是供人初學的自編“教材”。
“你父親他怎麼這麼多天沒來?這兒除了我,還有許多認識他的人。
我們常在一起談到他,都挺想他的。
”“他去世了。
前天去世的。
他患的是骨癌,檢查出已經晚期了,擴散了。
”“什麼……什麼時候?”“半年前。
我父親讓我囑咐你。
千萬不要告訴認識他的其他人。
他知道有些人也患着同樣的病,對那些人精神樂觀很重要。
他希望你轉告其他人,就說他病徹底好了,身體很健朗,回老家住去了。
”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我一時呆住了。
我照那姑娘的話,照她父親的囑咐和希望做了。
凡說認識他熟悉他的人,皆從他“康複”的“事實”獲得了極大的鼓舞、極大的信念。
如今,在各個地方,做太極拳的人少了,每當望見他們,我便想起了那一位瘦小的穿一身褪了色的紫紅運動衣的老人。
我的記憶中,便又多了一片“葉子”。
我寫此事時,内心裡油然充滿了對人對生活的溫馨。
正是這一點,使我的心靈獲得有益滋補,使我的心靈比身體要健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