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呢?誰又非得把誰格外地放在眼裡不可呢?
幾天内雙方在賓館裡見了幾次面,來前原本有把握談成的幾樁買賣,到頭來竟一樁也沒落實。
這令他大為失望;對方覺得他架子大了,對他的印象不好了,也感到不爽。
離開那一座城市的前一天,他要求對方派人派車送他到機場。
買賣沒談成,架子又變大了,對方本已不爽;便将他的要求,又誤解為擺架子了,惹得對方更加不爽。
随便地找了個借口,把他的要求擋回去了。
心隐悸懼的他,為了安全起見,買的是最早的一次航班,6點來鐘就離開賓館去往機場了。
唯恐在機場遭遇到那黑車司機及其同夥,一下出租車,那樣子幾近逃入了機場……
回到北京後才安穩下一顆驚恐萬狀的心來。
然而此後,一打算要去A市,立刻便會聯想到那一名開黑車的司機對他所做的那一種威脅的手勢,以及那一名正式的出租汽車司機對他的忠告,于是畏縮不願成行。
半年後,連在A市的業務,也都荒廢了……
唉,我早已聽慣了許多人對社會險惡的抱怨和切身感受。
但大抵是以自己的優點說事的。
比如先言自己的懷才不遇,接着批評别人的有眼無珠;先言自己的卓越能力,接着感歎别人的妒賢嫉能;先言自己的大公無私,接着譴責别人的私欲膨脹;先言自己的與人為善,接着抨擊别人的小人勾當和僞善行徑種種……
卻很少聽到有人承認,是由于自己身上的某些毛病恰巧與社會的某些毛病發生了大大小小的慣性撞擊,于是才使自己在某些時候陷于狼狽之境的。
發生在我朋友身上的事,便是後種情況之一例。
而依我的眼看來,對于并非處在弱勢群體中的人,後一種情況比前一種情況多得多。
是以自誡。
畫之廊
那是一座文化底蘊深厚的南方古城,雅緻而美麗,近代以來産生過幾位繪畫界人物,皆有開風創派之作,令它引以為榮。
20世紀90年代後,本市各屆官員對于文化和文藝界人士,予以特别重視。
文化局、作家協會、美術家協會、攝影家協會、地方劇團等一個省該有的文化單位,都集中在古城的一條街上,此街于是更名為“文化街”。
每個單位曾各有各的小樓,皆從前富人家的别墅。
時下,舊城翻新,摩登建築林立,文藝人士們的“協會”,搬入文化局新建的機關大樓裡去了。
名分還在,卻各有一兩間小小辦公室而已,沒了獨門獨棟的往日風光。
騰出的小别墅,不是賣給了新貴或新富,成為标榜地位的私宅,便是租作酒樓、歌舞廳、洗浴中心什麼的了。
街名也由“文化街”而改為“文化商業街”了,估計是中國街名最長的一條街。
隻有美術家協會——諸别墅中最大的一幢,仍歸在該協會名下,由五十餘歲的副主席承包,改造成畫廊了。
這位副主席姓譚,于水粉畫方面很有點兒名氣。
譚副主席頭腦靈光,交友甚廣,在美術市場中左右逢源,如魚得水,使古城的書畫市場大沾其光,相當活躍,潛力十足。
譚副主席留髯,每穿唐裝、布鞋,風度頗雅,人稱“譚先生”,透着敬意。
某日,畫廊茶聚,些個丹青妙手文人墨客到場,品茗、賞畫、鑒字,一如既往湊趣清談。
一隅,有白公翁撫琴,仙風道骨,其調袅宛。
翁乃道觀主持,與譚先生摯交,非譚先生親自禮接,絕不肯與俗流之輩混迹一堂的。
座問一人說:“幾次經過遺址,但見門庭若市,可見生意大好。
”
譚先生淺淺一笑,矜持答道:“承蒙諸兄擡愛,不少人才慕名前來。
”
斯時琴音幽婉綿長,回蕩室間。
譚先生神情忽悒,輕歎一聲,欲言又止。
于是有人問:“譚先生莫不是又想起那穆小小了?”
譚先生這才又說:“琴音雖美,操琴人卻不是輕易就能請得動一次的。
而且現在,一切按經濟規律辦事,老主持的出場費,一般人那也是付不起的。
随便用個樂手來弄出點兒樂聲,又怕損了我畫廊的面子。
哪兒那麼容易再聘到一位穆小小,人也安分,箫也吹得好;傭金嘛,現在看來更是便宜極了,教我如何不想她?”言罷,再歎,且搖其頭。
衆人一時默然……那日上午,我應邀在古城進行了一堂文化講座,被朋友勉強,亦跻身座中。
我是小說家,對有些事本能的敏感。
朋友送我回賓館後,我忍不住問起穆小小來。
以下諸事,乃朋友相告:
先是畫廊創辦之初,譚先生曾登廣告,公開招聘善箫者。
依他想來,每次畫廊,箫聲連綿,定能烘托氣氛。
音樂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