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每令同僚大皺其眉,逐漸集體地心生鄙夷。
機會就在眼前,那時的他,其野心已顧不得繼續加以隐,暴露無遺也。
以往的隐,乃是為了有朝一日蓄勢而發。
此野心之規律。
他認為他到了不該再隐,而需一鼓作氣的時候了。
然而最終他還是沒坐上那一把副部級的交椅,被一位才四十幾歲的同僚坐上了。
這一下他急眼了,一心想要怎麼怎麼樣,幾乎就要怎麼怎麼樣了,卻偏偏沒能怎麼怎麼樣,他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覺得自己的人生太失敗了。
于是四處投書,申訴自己最具有擔任副部級領導的才幹,诋毀對方如何如何不夠資格,指責組織部門如何如何有眼無珠,一時間搞得自己和他人的關系橫向豎向都很緊張。
他畢竟也有幾個朋友,朋友們眼見他走火入魔似的,都不忍袖手旁觀,一緻決定分頭勸勸他。
現而今,像他這樣的人居然還能有幾個對他那麼負責的朋友,本該是他謝天謝地的事。
然而他卻以怨報德,認為朋友們是在合起夥來,阻撓他實現人生的最後一個大目标。
一位朋友問:“你就是當上了‘副部’又怎麼樣啊?”他以結死扣地說:“那太不一樣了!”又一個朋友苦口婆心地規勸:“你千萬不要再那麼沒完沒了地鬧騰下去了!”他卻越發固執:“不鬧騰我不就這麼樣了嗎?”朋友不解:“這麼樣又怎麼了啊!”他說出一番自己的感受:“如果我早就甘心這麼樣了,以前我又何必時時處處那麼樣?我付出了,要有所得!否則就痛苦……”
僅僅是不聽勸,還則罷了,他還做出了令朋友們寒心而又恐懼的事。
現而今,誰對現實還沒有點兒意見?相勸之間,話題一寬,有的朋友口無遮掩,難免說了些對上級或對現實不滿的話,就被他偷偷錄下音來了,接着寫成了彙報材料,借以證明自己政治上的忠誠。
結果,他的朋友們麻煩就來了。
一來,可就是不小的麻煩。
某些對現實的牢騷、不滿和諷刺,今天由老百姓的口中說出,已不至于引起嚴厲的追究。
但由官場之人的口中說出,鐵定是政治性質的問題無疑。
于是他那幾位朋友,有的寫檢讨,有的受處分,有的被降了職,有的還失去了工作,被劃為“多餘者”而“挂起來”了。
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人無完人,那一個四十幾歲剛當上副部級幹部的人,自然也不是完人。
婚外戀,一夜情,确乎是有過的。
不知怎麼,被他暗中調查了解了個一清二楚。
于是寫一封揭發信,寄給了紀委……對方終于被他從副部級的交椅上搞倒了,但他自己卻依然沒能坐上去。
對他的“忠誠”,組織部門是沒有評論的。
但對他的品格,則拿不大準了。
現而今,組織部門提拔幹部,除了“忠誠”,也開始重視品格了。
他這一位五十幾歲的局長,一心還想要怎麼怎麼樣,到頭來非但沒能怎麼怎麼樣,反而衆叛親離,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将自己的人生弄得很不怎麼樣了……
不久他患了癌症。
除了家人,沒誰曾去看他。
他自知來日無多,某日強撐着,親筆給上級領導寫了最後一封信,重申自己的政治忠誠。
字裡行間,失落多多。
最後提出要求,希望組織念他雖無功勞,還有苦勞,在追悼詞中加添一句——“生前曾是副部級幹部提拔對象”。
領導閱信後,苦笑而已。
征求其家屬開追悼會的方式,家屬已深感他人際的毀敗,表示後事無須單位張羅了……
一個人一心想要怎麼怎麼樣到了如此這般的地步,依我看來,别人就根本不要相勸了,隻将這樣的一個人當成反面教材就行了。
某次,有學子問我孔孟之道和老莊哲學的不同,我尋思有頃,作如下回答:
孔孟之道,論及人生觀的方面,總體而言,無非是要教人怎麼怎麼樣而又合情合理地對待人生,大抵是相對于青年人和中年人來說的,是引導人去争取和實現的說教。
故青年人和中年人,讀一點兒孔孟對修養是有益的。
而老莊哲學,卻主要是教人不怎麼怎麼樣而又合情合理地“放下”和擺脫的哲學,是老年人們更容易接受和理解的哲學。
孔子曰:“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除此而外,幾乎沒有再講過老年人該怎麼對待人生的問題。
他到了老年,也還是主張“克己複禮”,足見自己便是一個非怎麼怎麼樣而不可的人。
對于一位老人,“克己複禮”的活法是與“從心所欲”的活法自相矛盾的。
孔子到了老年也還是活得很放不下,但是像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