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向人們俯沖……
“你!……”
婉兒發覺自己偎在一個男人懷裡,又驚恐萬狀。
“别怕,我不是壞人……”
婉兒推開他的同時,看清了他的臉。
一張黧黑的方臉。
一雙冷漠的眼睛。
從那樣的一張臉和那樣的一雙眼睛,是很難判斷出年齡的。
“剛才你好險。
”
他說着站了起來。
婉兒四下看看,明白自己是在一個修自行車的小木闆房子裡。
除了有窗子的一面,三面闆壁上挂着各種各樣的自行車部件。
一輛隻有前輪的自行車,被鐵鍊懸在房子當中。
一張床,一張小桌,占據了三分之一的空間。
小桌上放着一台九寸電視機、水杯、盤子、碗和半瓶“老白幹”。
他是個高大的男人。
頭幾乎頂到了棚蓋。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他不得不節省自己的舉動。
他背對婉兒望着窗外,仿佛要站在那兒一百年,永不打算再坐到床上的樣子。
窗很小,比監獄的窗大不了多少。
他不僅擋住了陽光,也使婉兒無法看到窗外街上的情形。
木闆門離婉兒近。
一秒鐘内就可以沖出去。
她的心漸漸定了下來,有了幾分安全感。
“這裡,是你的地方麼?”
“嗯。
”
“那個男人,我指的是要殺我的男人,怎麼樣了?”
他的頭緩緩轉向婉兒。
他瞧她那種目光,就像瞧一輛并不願意修可已承接了的自行車,一輛樣式美觀但質量很低組裝不細的雜牌自行車,而好部件換在這樣的自行車上是不值得的,甚至是可惜的。
那是一種内行的目光。
他的目光使婉兒感到不自在。
她覺得受了侮辱。
她不止一次受過這種男人的帶有輕蔑意味的目光的侮辱。
每次都激起她的強烈的挑戰心理。
挑戰的一貫方式便是誘惑對方,直至對方跪倒于自己腳下。
然後盡情戲弄對方。
如果此時此刻,不是在這個臨街的修自行車的小木闆房裡,是在她的家裡或其他适合她擺開戰場的地方,她會毫不猶豫地脫光自己。
這是她一貫的自衛反擊戰術。
還從未失敗過。
不屑開口說話,對方就會從一個自以為是正氣淩人的男人,變成一隻百依百順的專善學乖的巴兒狗。
她确信這個男人絕不是自行車部件鑄造的,和一切男人不會有什麼兩樣。
“死了。
”
他冷冷地回答她。
接着補充了一句:“我把他的脖子扭斷了。
”
他的目光同時宣告了對她的疑問——你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系?他要殺你,你卻還關心他怎麼樣了!
婉兒倒吸一口氣。
因為他說“我把他的脖子扭斷了”這句話時,如同一個職業屠夫說“我把那頭豬殺了”一樣随便。
而且說得心不在焉。
由于他這句話,婉兒注意到了他的手。
巴掌特大的一雙手。
皮下的指關節,仿佛不是骨頭的,而是鐵的,都是将磨透了皮暴露出來似的。
她懷疑他是不是經常打針一般,注進點兒機油,以保證關節的靈活性。
“我和他根本不認識。
是另一個女的……是他老婆捅了他一刀。
捅完就跑了……我……你不相信我的話麼?”
他不再瞧着她,又開始朝窗外望。
婉兒認為很有必要向這個救了自己但又很輕蔑自己的男人解釋清楚。
她開始感到這個男人還是和别的男人有點兒不一樣。
如果她以自己一貫的戰術企圖降服他,他大概會将她赤條條地抛到街上去吧?當然,她并沒有企圖降服他的念頭。
隻不過開始動搖了自己剛才内心裡對他的判斷。
在這種萬衆惶恐的騷騷亂亂的日子裡,她誰也不打算降服。
即使蒙受奇恥大辱也自甘忍氣吞聲。
她覺得男人們全體的都有點兒瘋了。
而女人們都變成了些隻會哭哭泣泣的小女孩兒,除了寄某種根本不可靠的希望于個個有點兒瘋了的男人,無任何有意義的作為可言……
她向他盡說盡說,竭力解釋自己與教堂前發生的那樁慘事毫無關系以及自己的無辜。
“住口!”
他大吼一聲。
卻并沒有向她轉過頭來。
她吓得渾身一抖,立刻緘口不言。
他抓起碗裡的一個饅頭吃,繼續望窗外。
“你……你要把我……送到公安局去麼?”
“……”
“你自己剛才親口說……是你扭斷了他的脖子……我和他的死又沒有關系……”
婉兒複壯起膽子,怯怯地繼續替自己辯護。
認為這一點,首先在她和他之間,是非說個清清楚楚不可的。
他将饅頭摔在碗裡。
饅頭和碗落在地上。
碗碎了。
饅頭滾到婉兒跟前。
他不隻向她轉過了頭,連身體也向她轉了過來。
“滾!”
他一指門。
他顯然十分惱火。
然而他臉上并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變化。
坐在床上的婉兒,仿佛獲得了特赦令的犯人,懷着大的僥幸心理站了起來。
忽然想到人家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毫無表示地就走了似乎很不應該。
盡管他對她吼了一個“滾”字。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