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拉碴,能給人家美國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麼?人家對你的第一印象就不怎麼良好,一眼就把你看成個難民,能待見你麼?不待見你,還肯雇你幹活麼?有個男人在磚瓦堆中發現了一汪清水。
大概是某一處自來水管子斷了,淌出來積在那兒的。
他打算為了在踏上美國之前還有一身還幹淨的衣服,他是尋找到了,隐藏起來了。
他面臨的難題是,如何将那一汪清水也隐藏起來。
但是隐藏起一汪清水,比隐藏起一身衣服可要困難多了。
得隐藏很巧妙,不易被人發現。
還得隐藏得很技術,不使水弄髒或受到污染。
他采取的是極智慧的方案,企圖在那一汪清水的上面,利用磚瓦壘成完全封閉的拱形帷蓋。
然後再堆上掩飾物……
對于這個男人,那簡直可以說是一項難度很大的工程。
然而他百折不撓。
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從頭做起,一點兒也不灰心。
終于他的工程完畢了。
他滿意地拍拍手上的土站起來,見不知何時,面前伫立着另一個男人,一個比他高大魁梧得多的男人。
分明的,已觀察他許久了。
他不安地朝對方一笑。
對方卻不笑。
虎着一張慣于欺辱别人的蠻橫的臉,凜凜地問:“這是幹什麼?”
“嘿嘿,不幹什麼。
搭着玩兒。
”
“搭着玩兒?你有閑心玩兒?”
“嘿嘿,不過就是一汪水,沒别的什麼。
”
“我不信!”
“您别不信啊,真的。
這麼樣吧,您保守這個秘密,到時候歸咱倆用,行不行?”
“隻為一汪水,你這麼費勁兒?呃?”
“這一汪水,意義重大啊!您想想,一踏上美國,千人萬衆一大批叫花子似的,唯獨有兩個與衆不同,衣服幹幹淨淨的臉也幹幹淨淨的,那素質不是一下子就顯出來就區别開了麼?您要是個美國佬兒,您難道會不首先雇下這兩個人,而雇别人麼?”
“嗯,有道理!到時候我先洗,你後洗!”
“這……”
“這什麼?不願意?”
對方擡起一隻腳,似乎就要朝那項剛剛竣工的工程一腳踏下去。
“哎呀,您别!您千萬别!我也沒說不願意哇!我是十分的願意哇!到時候您先洗,我後洗!同胞之間,這點兒風格我還能不發揚嘛!”
“這還像句人話!”
那隻腳才沒踏下去。
又有一個男人在不遠處鬼鬼祟祟地望着他們。
高大魁梧的漢子,朝他示威地揮了一下拳頭吼了一個“滾”字,那男人被吓跑了……
這兩個男人就開始共同為那一汪清水搞掩飾,搞僞裝。
忽然十幾個男人登上了這一處廢墟,是那個被吓跑的男人帶來的。
“把你們剛才說過的話,再對我們說一遍吧!”
“……”
“我全聽到了!你們不說,我替你們說……”那個男人,臉轉向同夥們,添油加醋地,将他偷聽到的話,又說了一遍。
說完,挑唆地評論道:“他倆多壞呀!多自私自利呀!咱們中國人的美德,自古以來,講的是什麼?不是很講與榮俱榮,與損俱損的麼?偏偏他們兩個就一點兒也沒有這一種美德。
大家想一想,我們全都蓬頭垢面的,全都胡子拉碴的,美國佬兒對我們的印象分就全都是一樣的了。
我們就業的機會就是完全平等的了!他們,卻處心積慮,要和我們區别開來。
這一區别開來,我們不就成了他們的直接的受害者麼?多壞呀多壞呀!”
其實,帶領問罪之師來時,他已對他們進行過這麼一番“戰前動員”了。
他們的憤怒之火,已被扇得旺旺的了。
臨戰再扇一遭,他們的眼睛都被憤怒之火扇紅了,早就個個摩拳擦掌,按捺不住,要大打出手而後快了!
“王八蛋!怎麼中國人裡邊盡出這種狗娘養的東西!”
“還等什麼?一齊上啊!揍他們!”
“先把水弄光!一滴也不能留下!”
于是一擁而上,狠狠教訓那兩個“狗娘養的東西”。
勢力懸殊,戰鬥很快結束。
問罪之師大獲全勝,撇下那兩個躺在廢墟上的“狗娘養的東西”,罵罵咧咧地四散而去。
一汪清水,自然是不存在了。
煞費苦心的工程被一舉搗毀,并被一座新出現的磚瓦堆埋住。
埋時,為防止水坑再次被清理,水再次從廢墟下滲出(其實那一種可能性是根本沒有的),他們往水坑裡撒了幾泡尿,拉了一攤屎……
非常奇怪的是,竟沒有誰懷疑這一座浮城究竟是不是向美國漂去?究竟有些什麼根據可以斷定正向美國漂去?又究竟是什麼人做出的這一判斷?
仿佛一切人們都堅定不移地确信一點——不是正向美國漂去,又是向哪兒漂去呢?
日本的船和飛機,盡完了那點兒任何一個國家總該盡總會盡的國際人道主義,早已在夜裡就很明智也很識趣地返航了。
天空又出現了飛機。
海面又出現了艦影。
“看,看呀!美國的飛機!”
“烏拉!布什大叔派第七艦隊來迎接我們啦!”
“烏拉!烏拉!”
“不許他媽的喊烏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