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尋常人敏捷。
房頂塌落的瞬間,他躍到了牆角。
“客人”卻沒他那麼命大,被塌落的水泥預制闆壓住了。
然而周圍并沒有頓時黑暗得什麼也看不見。
幾束夜光從縫隙透進。
空氣也與外面流通着,使他不至于被悶死。
“客人”呻吟不止,引起了他很大的同情。
他幾次企圖搬起那塊預制闆,但種種努力徒勞無益。
它紋絲不動。
“唉,是我害了你……”
他因為自己居然活着,而對方要死了,感到良心的不安。
滿腹忏悔,不知該怎麼說。
“你别白費勁了!這是報應……”
“那麼你真知道市長的下落了?我求你告訴我!隻要你肯告訴我,我一定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你别哄我了!”
“我能!”
“你不能!你自己也出不去的!你也被活埋在這兒了!那麼我就告訴了你吧!省得到了九泉之下,你還逼問不休……”
于是對方告訴了他綁架市長的計劃始末。
“但市長他究竟被你們弄到哪兒去了?!”
“這個嘛,就不能告訴你了。
”
“你!你死到臨頭,還耍弄老子麼?!”
“不是死到臨頭,我怎麼敢耍弄你警備司令啊?要我告訴你市長究竟在哪兒,除非你能提供給我一支煙吸。
否則休想。
”
煙,是有的。
就在這個變了形的空間。
幾分鐘前,他們還吸過。
但這種情況下“提供”一詞等于刁難!
他雙手摸遍了一切能摸到的地方。
爬着摸,隻能爬着摸。
其實他們不是在地面上,而是在牆壁上。
這個空間的方位已然變更,如同一個矩形的盒子豎了起來。
原先地上的東西,都堆在一堵變成了地的牆壁上了。
他的造化還真不小,竟被他摸到了一支,不,是一截煙,是他沒吸完按滅在煙灰缸裡的一截煙。
“煙!他媽的老子摸到了!”
“司令大哥,有你的!不過,你不替我點着,要知道市長的下落,還是那句話——休想。
”
于是他又爬左爬右摸打火機。
最終明白,打火機是永遠摸不到的了。
“你夠喪氣的吧?你剛才審問我的時候那股子不慌不忙的勁呢?現在該輪到我調教你了吧?這也是一報還一報嘛。
”
他的确喪氣極了。
但沒徹底洩氣。
因為他已摸到了一個空彈殼——老戰友送給他的,由許多空彈殼黏成的一台拖拉機模型。
那是朝鮮戰場的紀念品。
象征“安得鑄甲作農器,一寸荒田牛得耕”的軍人願望。
顯然它摔散了。
他一聲不吭,就在地上,更準确地說,是在那堵傾倒了的牆壁上磨。
直磨得那個空彈頭發燙了,拿不住了,脫下襯衫包着手,仍繼續磨。
“司令大哥,你在磨什麼哪?”
“……”
“鑽木取火?”
“……”
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在快要死了的時候,居然還有挖苦他的興緻?難道就因為他是一位警備區司令?他倒沒生氣,也不再想從對方口中獲得市長的下落了。
隻想滿足對方死前吸一支煙的念頭。
“點着了!老子點着了!”
他還真靠那種原始人的辦法達到了目的。
他緊吸兩口,唯恐煙着不透。
在雙手摸索着亂找的過程中,他自己的煙瘾也強烈地發作了。
一刻不停地磨那顆空子彈頭的時候,煙瘾增加了十倍。
在他的潛意識的深處,其實更是為滿足自己的念頭。
而對于煙瘾發作的人,煙的的确确仿佛是那麼一種東西——可以把命給别人,卻舍不得把煙給别人。
那半截煙太短了!他真想自己獨享它。
“快……快……給我……求你……”
将死的人不再用話戲耍他了。
分明的,迫不及待了。
那一種奄奄待斃的乞求,聽來非常可憐。
如同快要窒息的人乞求一點兒氧氣。
“給你!吸吧……”
他用兩根手指捏着煙,讓對方吸。
像大人拿着奶瓶子喂小孩兒奶。
“沒着……你……騙我……”
“着了,老子沒騙你!”
“怎麼……吸……吸不……”
短得幾乎捏不住的那截煙頭,硬邦邦的卷的是些煙梗。
“這不怪我!這是質量問題……”
“不是‘紅塔山’麼?”
“是,是‘紅塔山’。
我一向用‘紅塔山’招待客人。
剛才你吸過的。
”
“剛才我就……吸出來……了……是……冒……牌的……你自己……沒……沒吸……出來?”
“剛才我自己也吸出來了。
”
“司令也有……上當受……騙……的時……候?公……平……這……才……公……平……”
“對,對。
這才公平。
你再用勁兒吸一口試試。
要不,白着完了,多可惜!”
“好……我……再……用勁兒……吸一口,就,告訴你……市長在……哪兒……”
對方猛地吸了一口。
那是一個人生命之最後的全部的大力。
它是那麼不可思議的強,竟将那截煙,一下子吸入到嘴裡去了!
“哎呀你!快吐,快吐哇……”
他聽到對方口中發出“吱”的一聲響。
他慌亂将對方的上身扶起,靠在自己懷裡。
對方的頭朝後仰垂着,含着煙,再沒了氣息……
當陽光從縫隙灑入進來,他才發現鑽出去卻并非異想天開。
門就在他的右上方,半掩着,不過被些碎瓦埋住了而已。
最初他隻能伸到外面一隻手。
一次次将那些碎瓦拿進,墊在腳下,如同螞蟻搬糧。
五六個小時之後他終于将自己墊高了。
當然不是将站着的自己,而是将趴着的自己。
也可以說,是用那麼一種方法,将一個變了形的房間的高度,墊矮了幾乎三分之二!隻有這樣他才能達到那陽光灑入進來的缺口……
現在,他要監督那三位“愛國之士”,從廢墟間用雙手扒出他的将軍服來。
他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