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友善的日本人,他暗中将優待證還給了市長。
市長也明明知道他剛才心中的打算。
當時不讨回去,是因為巴不得他這麼來一手。
和這幾位日本人的連日商務談判十分艱難。
他們利益上的過分矯情,條件的過分苛刻,使他不但反感,而且惱火。
如果他不是市長,他今天才不奉陪呢。
市長從馬國祥手中接過優待證,想了想,站起來說:“諸位朋友,我再—次代表本市人民,對諸位支持我們改革事業的熱忱,表示十二萬分虔誠的謝意和感激之情。
我們有些中國人,不但吹牛,還欺騙。
正如你們有些日本人,不但小氣,還逞強。
但本市長是個說話算話的中國人。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雖然,我們的‘酒聖’也到量了,但已證明了諸位的實力。
所以,我還要将這幾份優待證,高興地贈給諸位!請諸位笑納。
”
市長将優待證雙手相贈。
翻譯還沒開口,幾位日本人,從市長的表情,已都猜到市長可能說了些什麼。
他們的報複意識早已煙消雲散。
他們的挑釁氣焰早已蕩然無存。
他們對優待證早已不存絲毫野心和幻想。
市長的舉動,使他們大感意外。
市長的寬忍和虔誠态度,也使他們對自己商務談判中處處矯情事事刁難的表現不無幾分悔過之心。
他們不由得全體肅立恭聽。
當翻譯将市長的話翻譯完畢,幾位日本人一緻鞠躬緻謝。
為首的叫山本郁夫的那一位,代替其他幾位,雙手接過優待證,也慷慨激昂地說了一通。
“山本郁夫先生,代表他的同行,對市長先生,以及市長所代表的中國人民的好意,表示由衷的感激。
山本郁夫先生說,在中國,市長先生是他所遇到的第一位談判對手。
他一向對于靈活機動而又充滿自信的人懷有敬意。
山本郁夫先生還說,他和他的同行,當然很高興接受這份特殊的很有意思的禮物。
但是,他們絕不會利用這份優待權利。
他認為,那無疑亵渎了市長及市長所代表的中國人民的好意。
他們願将優待證作為很珍貴的紀念長期保存……”
翻譯的話,又使市長帶頭鼓起掌來。
拉住你的手
拉住我的手
讓我們做個朋友
做個朋友……
于是在《友誼頌》歌聲中,相對握手,交叉握手。
雙方光握手還覺得不夠充分表達雙方互相之間的友誼,于是紛紛離座,擁抱,貼頰,拍背。
主動擁抱馬國祥的,恰是那位西服被尖刀割成兩片,已扔進了垃圾筒,白襯衫掖在褲子裡穿着的日本人。
馬國祥對他挺有好感的。
但很不習慣和一個男人擁抱,貼頰,拍背。
對方是一個日本男人并不能使他感到自然些。
可人家熱情之至地擁抱住他,他也不得不用雙臂摟住人家作擁抱狀。
人家的臉頰親昵地貼向他的臉頰,他也不能閃開臉啊!于他,貼,是相當之忸怩相當之不好意思的。
不讓貼,也不好意思。
反正左右都是怪不好意思的事兒。
隻好聽之任之學之了。
對方的一隻手,不停地拍他的肩他的背。
他也如是拍對方。
拍了一會兒,感到對方是在用左手拍,以為自己用錯了手,立刻也改為左手拍。
其實,對方用左手,乃因是“左撇子”。
席間他沒注意這一點。
市長秘書這會兒異常活躍,忽而趨前,忽而退後,忽而蹲下,忽而斜倚牆角,端着照相機不停地拍照拍照拍照。
“白襯衫”竟哭了。
馬國祥被哭糊塗了。
覺得剛才和這會兒,一個男人,沒有任何理由哭哇。
但是既然對方已經哭了,自己如果顯出根本不想哭或欲哭無淚的樣子,似乎是很不禮貌很不應該的。
他偷眼瞅瞅其他中國人,除了市長,一個個都在用手絹拭眼角。
足智多謀的市長,在這一幕開演之前,似乎對情節推進的必然性有所預見,便取代了秘書,奪過照相機拍照。
同時也就不承擔表演之義務。
秘書沒有了照相機,一時作不出依依惜别之态,便朝牆轉過身去。
侍酒小姐發現秘書分明在緊咬着嘴唇強忍着笑。
這一發現使她自己也差點兒忍俊不禁大笑起來。
她趕緊低下頭,裝作收拾餐桌的樣子,迅速拿起什麼,急急地就走。
馬國祥從餐桌上抓起了消毒巾,趁機用一根手指蘸了酒,用消毒巾拭眼角時将酒抹在眼皮上。
于是他越拭淚越多,把自己弄到了淚流滿面的地步,覺得這才算沒辜負那“白襯衫”的一片日本心……
幾位日本人的哭,那是真哭。
眼淚,也不是靠馬國祥那種小勾當刺激出來的。
茅台酒畢竟不是水。
他們也不是酒精免疫者。
他們都醉了。
沒醉到酩酊的程度,也都醉到半酩酊的程度了。
蒙古人醉了就唱。
朝鮮人醉了就舞。
中國人醉了就不管不顧。
日本人醉了就哭。
亞洲人和歐洲人之不同在于,後者往往都是自己喝醉的。
沒有誰肯花錢請你喝酒卻非要勸你逼你激你将你變魔術似的偷杯換盞騙你,以勾當捉弄你直至用酒把你擺平放倒為止。
也許因為歐洲酒貴。
而前者常常是在被勸被逼被激被将被騙被捉弄的情況之下才醉的。
所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所謂“舍命陪君子”。
還得承認對方是“君子”。
但是,這一次宴請,畢竟是堂堂市長做東,企圖将對方擺平放倒的,不是中國主人,而是客人。
故對他們的醉,主人們是沒有絲毫責任可負的。
主人們也都一點兒也不覺得内疚。
甚至認為,對他們其實是有救命之恩的。
“酒聖”馬國祥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