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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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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君子”,不管中國的還是外國的,不過“勝似閑庭信步”。

    而誰要奉陪馬國祥,那可真得拿出“舍命”的精神了。

    “舍命”也不可能奉陪到底呀! 日本人不傻。

    醉了的日本人也不傻。

    雙方終于道别時,他們對馬國祥的态度之恭,使市長都感到有幾分被冷落,顯得不太自在起來。

     送走他們,市長做的第一件事是從脖子上扯下那條名貴的領帶,并解開了襯衣的兩顆扣子。

    第二件事是讓秘書找來了大飯店的總經理,當着侍酒小姐的面,向總經理着實誇獎了她一通,并建議給她浮動一級工資。

     “你們表現不錯,不卑不亢,不愧是中國人,都挺善于轉彎子的!”市長又對随員們說,滿意的口吻之中,似乎包含勉勵,亦似乎包含調侃,卻聽不出來究竟是莊還是諧。

     接着,市長抓住馬國祥一隻手道:“你跟我先走一步,我用車送你回家。

    ” 打那以後他跟市長成了朋友…… “你這東西……”他望着壁虎自言自語,“你可究竟是個男的,還是個女的呢?” “吃面條,還是吃面片?” 女人一邊擀面,一邊征詢地問他。

     “随便。

    都行……” “别随便啊,你說。

    你說啊!” “那就換換口味兒,抻面片吧。

    抻得薄點兒,不用放多少油,清湯寡水的最好……” 突然,女兒驚恐萬狀闖入屋。

    進屋便大喊大叫:“爸,媽,不……不不不不好啦!咱的瓜,全沒啦!” “淑娟,你十八啦,已經不是小姑娘,說話别這麼風風火火的。

    弄精弄怪的小姑娘才這麼說話……” 他慢言慢語地對獨生女兒加以教導。

    十三畝瓜,幾萬斤,一夜工夫全沒了,不是說瘋話麼? “爸!” 女兒撲到床前,撲到他身上,臉對着他的臉,急切想再說什麼,竟嘴唇顫顫的,不能說出話來。

     女兒的神色,竟令他懷疑,是不是真瘋了。

     “把咱十三畝瓜地,從這頭糟蹋到那頭?” 他仍很鎮定地問。

    對于人世間的嫉妒,以及由嫉妒所變成的仇恨,由仇恨所推動的惡劣行徑,他是有所領教的。

    但一夜工夫,糟蹋十三畝瓜地,絕不可能是一人為之的事呀。

    是些個什麼人,會聯合起來坑害他馬國祥呢?是本村的?還是外村的種瓜戶?還是城裡那些曾多次想包攬他的瓜賣,卻不受他信賴,怕他們擡高價錢,敗壞了他的營生的瓜販子們?唉,唉,今年的瓜比前兩年結的更好…… 他輕輕推開女兒,欲下床。

    但撲在他身上的女兒,緊緊摟抱住他,使他欠不起身。

    仿佛一隻狼或一隻熊,追向家裡來。

     “爸!不……不……不是……糟蹋……連……地也沒啦!” 女兒摟抱住他,似乎獲得了一些安全感。

    但驚恐之狀,卻有加無減。

     連地也沒了?十三畝瓜地,一夜工夫沒啦? 他更懷疑女兒的神經了。

     他一時根本沒法理解“連地也沒啦”意味着什麼。

    豈會連地也沒啦! 他向廚房問:“她媽,你聽到了麼?” 老婆在廚房曼聲回應:“聽到了。

    ” 他說:“那你出去看看呗?” 老婆說:“娟,你個死丫頭!一大清早的,你驚天駭地的滿嘴胡言亂語……” 嘟嘟囔囔的,從廚房踱出,往外便走。

     她剛到門外,就一屁股坐在門檻上了。

     “她媽,究竟怎麼回事?” 馬國祥見狀,這一驚非同小可,猛地推開女兒,抓起衣服褲子,着急忙慌地穿。

     原本寂靜悄悄的早晨,依然寂靜悄悄的。

    除了這一家三口的恐懼互相影響,外面的世界分明是個安定的世界。

     老婆一疊聲地說:“可不得了,可不得了,可不得了……” 女兒伏在床上,開始哭泣,催促地說:“爸,咱們快往城裡逃吧,快往市裡逃吧!再不逃,連咱們自己也沒啦!” 他已穿好衣服,幾大步跨到了門口,跨到了老婆身邊。

     “天啊!” 他見到的世界,令他猝吸一大口氣,半天呼不出來,堵在胸口,幾乎窒息過去。

     他趕緊雙手撐住門框。

     女兒并沒瘋。

    話也說得千真萬确。

    瓜,沒了。

    那一片綠不見了。

    連生長那一片綠的十三畝地也不見了。

    它距他家半裡遠,在坡勢上。

    站在門口,是可以一眼望見的。

    瓜地後是一座小山丘。

    山丘上是果園。

    這一切都沒了。

    坡也沒了。

    山丘也沒了。

    果園也沒了。

    清清楚楚的一個事實——沒了! 一望無邊的是水! 正前方是水面——一望無邊。

     他的臉,緩緩地,向左轉——也是水面——一望無邊。

    左邊的三個村子呢?翟村呢?小李家村呢?二王村呢?已經在一望無邊的水底下了? 緩緩地,他的臉又向右轉,同時便又驚呼:“天啊!” 右邊的飛來山也沒了!那可是座不小的山呀!市裡去年投資兩千多萬,将它開辟成了一個旅遊之地。

    節假日,城裡的人們成批成批地往那兒擁!山腳下,他的東崗村,和飛來山一起沒了。

     如果以他家的門口為點的話,在他的目光所能達到的視野弧之内,大地的邊緣就在近處,參差不齊,宛如地圖上畫的那樣。

     和天連在一起的,是一望無際的水面。

    一望無際一望無際! 他根本不明白這一個事實意味着什麼。

    因而也隻能認為那一望無際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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