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靠近!不許靠近!”
“你們膽敢登上來,我們就跟你們拼啦!”
“老子們不需要營救!老子們已經和中國脫離一切關系,要做美國公民去啦!”
石塊夾雜着激怒的叫嚷,繼續飛向軍艦。
但軍艦作為目标,畢竟離浮城遠了些,石塊并不能落到軍艦上,卻使軍艦上的前來執行營救任務的那些年輕水兵們确信,他們面對的,其實已是衆多喪失了理性,不可說服的同胞。
如果浮城上有炮,有火箭筒,有魚雷或導彈,他們的那些同胞們,是會不留情地向他們發射的……
有一些男人不知從何處又尋找到了槍,伏在廢墟後,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仿佛他們不對營救者們進行抵抗,浮城就可能像捕鲸船捕到的一頭巨鲸一樣被拖走,并被吊起來,開膛破腹,送上流水線被加工制作成罐頭似的……
營救者們這才明白了——浮城上的他們的同胞,少說有近一半的同胞,其實是多麼強烈地拒絕營救啊!豈止僅僅是拒絕營救,簡直是敵視他們。
敵視到了同仇敵忾衆志成城刀兵相見程度!
他們不得不連第二營救方案也放棄了。
當然,他們還有第三營救方案第四營救方案第五營救方案……
但種種切實可行的或值得嘗試的包括他們不惜冒險進行的方案,都是旨在營救的方案啊!面對拒絕營救敵視營救如臨大敵嚴陣以待準備拼命的衆多的他們的同胞,一切方案似乎都帶有了冒犯和強迫的性質。
這一點是他們預先根本沒有估計到的。
始料不及的情況使他們陷入了尴尬的局面和境地。
用手提話筒喊話的,不知再喊什麼好了。
營救任務,卻是不可以就此宣布結束的。
命令本身不允許。
他們的理性和他們每個人那一顆同胞心也不允許。
軍艦有所不甘地繼續緩緩追随着浮城。
艦長通過望遠鏡觀察到了廢墟後那一排排也許會不發出任何警告便射來子彈的槍口。
為了使部下免遭無謂之犧牲,下令拉遠與浮城的距離……
這時浮城上的情況發生了變化。
有許多人開始打開那些黃色的空投袋。
将救生衣、救生圈、氣墊和橡皮船充足了氣。
不管前方是美國還是上帝所生活的極樂世界,他們也是都不願再繼續将自己的命運和這一座滿目廢墟的浮城連在一起了!
在美國和祖國之間,他們最終決定放棄前者而選擇後者了。
如果此時此刻,美國也派出了軍艦前來迎接他們,那他們對于自己的選擇,還是會猶豫還是會再次考慮還是會重新做出決定的。
可是大洋無垠水連天天連水水天一色,望眼欲穿也沒望見飄揚着星條旗的桅杆。
誰能斷定正在漂去的前方肯定是美國或加拿大,而絕不會是尼加拉瓜、巴拿馬或秘魯呢?如果竟漂到了那些南美洲國家去,又将是多麼後悔莫及的事呢?在這個地球上,那些國家不是比中國更是第三世界麼?不是更典型而且農業生産水平更落後的農業國家麼?在那些國家的陌生的城市裡,哪兒會有那麼多飯館兒那麼多盤子可刷那麼容易掙的錢啊?當那些國家的農民麼?可回到祖國的懷抱依然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城市人口呀!
誰又能斷定,美國肯定會歡迎這麼多一無所有的中國人呢?如果在望見了自由女神像的同時,又望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堅不可摧的海上冰堤呢?
美國國會裡正在為需不需要像日本一樣在門戶前制造一道海上冰堤而激烈地争論不休吧?誰知道哪一方的意見會占上風呢?
這些人,決心一經下定,選擇一經明确,似乎就再也不願并且再也不會受到周圍别人們任何情緒方面和行為方面的影響了。
他們仿佛忽然明白了,幾天當中,他們實際上何曾下過某種決心何曾真正地選擇過呢?在這座滿目廢墟的浮城上,個人的決心何曾有過什麼意義呢?個人的選擇又何曾等于過什麼選擇呢?如果這一座浮城本身并不能做出什麼選擇(它當然并不能做出什麼選擇),那麼他們實際上和一處處廢墟有什麼兩樣有什麼區别呢?
現在,真正的選擇的權力,不容猶豫地擺在他們面前了——幾天中唯一一次完全個人性質的完全聽憑主觀的選擇的權力,也許是最後的一次選擇的權力——他們可不想失去它了!
他們從幾天當中的教訓和經驗悟出了一個道理——希望是某種要付出很高代價的商品。
他們也進而明白了,希望本身無疑是精神的享受,也許還是世上最主要的精神的享受。
但是,像其他所有不适當地享受着的快樂一樣,希望過分了定會受到絕望之痛苦的懲罰。
這一種危險的希望,不是理性的,而不過是受着太強烈的欲念的控制。
所期待産生的不是合乎規律的事件,而不過是期待者的要求罷了。
危險的希望改變了正常的過程,而且從根本上說,是隻能破壞了實現它的普遍規則的……
尤其使他們感到慶幸的是,他們還沒為那種危險的希望付出太巨大太慘重包括他們生命在内的代價。
他們明白過來得還不算太晚,還完全來得及。
這一點不但使他們感到慶幸,而且使他們在打開那些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