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看着腳底下,走下陡直的台階,從灼熱的鵝卵石上朝海邊走去。
快走到海邊時,我才擡起頭,這時,我看見了埃米麗亞。
救生員個子瘦長,一副老當益壯的神态,皮膚跟皮革一樣呈棕褐色,頭上戴一頂快遮住了眼睛的小草帽,站在船身一半已被推入海中的小船旁;埃米麗亞坐在船尾,身穿一件三點式的遊泳衣,那雙腿緊并,雙臂往後支撐着身子,臀部上方那赤裸的苗條的細腰略略歪斜着,嬌美窈窕而又充滿女性的魅力。
她像是意識到我的驚喜似的,微笑着,而且還凝望着我,像是在說:“我在這兒……但你别說話……就當你知道我會在這兒似的。
”
聽從了這無言的囑咐,半死不活的我精神恍惚,心中惴惴不安,默默而機械地拉住了救生員伸過來的手,跳上了小船。
海水漫過了救生員的膝蓋;他把船槳插入槳架,然後把船推向遠處。
我坐了下來,抓住了船槳,埋頭劃起來。
我頭頂烈日,朝豎立在大海灣和小海灣之間的海岬劃去。
我始終沉默不語,也不看埃米麗亞,隻顧拼命地劃,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岬角。
我已打定主意,隻要還望得見海灘上的更衣室和來海濱沐浴的人,我就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說話。
當我想跟她談什麼事情時,我總是願意我們周圍像在别墅裡一樣寂靜。
然而,當我劃着船時,一陣苦澀之感夾雜着新奇的喜悅突然湧上我的心頭,我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
我劃着槳,覺得兩眼被淚水蜇得火辣辣的,從眼眶裡流出來的每一滴淚挂在臉頰上時,臉上也都火辣辣的。
當我抵達靠近海岬的水面時,我更加用勁地劃槳,以抵禦那裡洶湧澎湃的激流,右邊是聳出海面的一塊不大的、頂部布滿孔眼的黑色岩石;左邊是山崖的光秃的石壁。
我把船頭劃進這條狹道,用力在浪花奔湧的水面上劃行,越過了海岬。
那裡沉浸在海水中的岩石呈鹽白色,每當落潮時就能看到綠色的苔藓和寥寥可數的紅色海葵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過了海岬,在陡峭的崖壁之下是一片布滿漂礫的梯形圍場;在大塊的岩石之間,是一片片多礫石的荒寂的白色海灘。
海面上空無一人,沒有船,也沒有沐浴的人;那海灣裡的水湛藍湛藍的,看樣子那裡的水非常之深。
往遠處眺望,别的一些海岬的輪廓隐約可見,它們一個接一個地站立在平靜而又光燦燦的海面上,猶如一座古怪的天然劇場裡的層層側幕。
我終于放慢了速度,仰起臉來看埃米麗亞。
她好像也等着繞過海岬再說話似的,對我微微笑了笑,以溫柔的聲音問道:“你幹嗎哭啊?”
我回答說:“見到你我太高興了,所以我哭了。
”
“你見到我高興?”
“非常高興……我滿以為你走了……可你卻沒有那麼做。
”
她垂下眼睛,随後又說道:“我原來是決意走的……今天早晨我與巴蒂斯塔去了港口……後來,到最後一刻我又後悔了,留下沒走。
”
“來這兒之前你都幹什麼啦?”
“我在港口轉了轉……在一家咖啡館裡坐了會兒……後來又乘纜車回卡普裡鎮,我給别墅打了電話……他們告訴我你出門了。
于是,我猜想你準是到小海灣來沐浴了,所以我就來這兒了……我脫了衣服,等着你……當你讓救生員替你準備一隻船時,我看見了你,當時我正躺在那兒曬太陽,你從我身邊走過沒看見我……當你去更衣室脫衣服時,我就登上了船。
”
我一時沒說什麼。
現在我們正處在已劃過的那個海岬和另一座把海灣與海面隔開的屏障中間的半道上。
我知道那個屏障的那一邊是“綠色岩洞”,本來我是想去那兒沐浴的。
我終于低聲問道:“那麼,為什麼你沒有按原來的打算跟巴蒂斯塔一起走呢?為什麼又留下了呢?”
“因為今天早晨我又重新考慮了一番,我深知自己錯怪你了……我明白這一切都是一場誤會。
”
“你是怎麼明白的呢?”
“我不知道……首先,也許是由于你昨晚說話的聲調。
”
“我從未做過你譴責過我的任何壞事,現在你真相信啦?”
“對,我相信了。
”
不過,我還得問最後一個也許比其他任何問題都更為重要的問題。
“可你,”我說道,“你不再以為我是可鄙的了吧……雖然我沒做過那些……可鄙的事,因為可鄙的事是有其可鄙的内容的……埃米麗亞,你說說,你不相信這個是不是?”
“我從未認為你是可鄙的……我本以為你會采取另外一種态度的,所以,我不再尊重你了……但現在我明白了一切都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