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澤·施魏格施迪爾則一直呆在遠處。
而我們又聽到他說: “惡魔就這樣二十四年如一日地忠實地強化着他的承諾,現在到了最後時刻,一切就要結束,我借助謀殺和淫亂完成了我的心願,或許因為有上帝的仁慈在,以邪惡方式幹下的壞事有可能會變成好事吧,我不知道。
或許上帝也看到我自找了苦吃,自找了氣受,我幹得辛苦極了,我堅忍不拔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幹完了,或許,或許我所做的這些會得到折算和評價,我因此而會得到原諒吧——這個我沒法說,我沒有勇氣去奢望它。
我罪孽深重,我無法得到原諒,我犯的是無以複加的滔天大罪,因為,我以前滿腦子苦思冥想,我原以為,如果一個人先不相信上帝的仁慈和諒解,然後又為此感到後悔,那麼,這很可能會是對永恒的善的最嚴重挑釁,可是,現在我卻發現,正是這種傲慢的深思熟慮的算計使得慈悲憐憫變得完全不可能。
而在此基礎上,我又繼續苦思冥想并算計出,這最後的堕落定會極大地刺激善去證明其無限性。
就這樣持續不斷地,總之,我和對面的善展開了一場臭名昭著的競賽,看誰更加永不枯竭,是它,還是我的苦思冥想——現在你們看到了,我該死,我不會得到同情憐憫,因為我提前用苦思冥想摧毀了所有的同情憐憫。
“我先前以我的靈魂為代價所購得的時間現在已經走完了,事到如今,我隻好趕在我的末日來臨之前把你們喊到我這裡,好意的親愛的兄弟姐妹們,我的靈魂就要謝世,這一點我不願意向你們隐瞞。
我把你們請到這上面來,願你們記住我的好,還有其他我忘記邀請的人們,我在這裡向他們緻以兄弟般的問候,另外也請他們千萬不要怪罪于我。
該說的都說了,該坦白的也都坦白了,作為告别,我現在就從這部音樂作品裡選出幾段來彈給你們聽,這些都是我從撒旦那可愛的樂器上偷聽而來的,而且其中的一些部分那幫淘氣狡黠的孩子也都唱給我聽過。
” 他站了起來,臉色慘白,跟個死人似的。
“這個男人,”這時,于一片沉默之中,突然響起克拉尼希博士那字正腔圓的嗓音,盡管這個嗓音由于哮喘病而不免有些氣喘籲籲,“這個男人瘋了。
這可能早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而非常遺憾的是,我們這些在場的人中沒有搞精神病學的。
我,作為錢币學家,感到自己在這裡是完全無能為力的。
” 說完,他也走了出去。
萊韋屈恩被上面所說的幾個婦女,還有席爾德克納普、海倫和我圍在中間,他已經坐到了那架棕色的桌式鋼琴前,而且還用右手去撫平了幾張總譜。
我們看見,淚水順着他的面頰流淌下來,滴落到琴鍵上,而他則全然不顧,照舊堅持在濕淋淋的琴鍵上奏起分外刺耳的和弦。
與此同時,他張開嘴,好像要放聲歌唱,可是,從他嘴裡發出的卻隻有一聲悲歎,這聲悲歎從此便永遠地缭繞在了我的耳旁,驅之不散。
他彎腰趴在這件樂器上,伸開雙臂,好像要把它攬入懷中,可是,突然地,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似的,他整個人從琴凳的一側向下癱倒在地。
施魏格施迪爾太太見狀,飛也似的跑到他的身邊,本來她站得離他比我們還遠,但我們這些離他近些的人,我們,我不知道是為什麼,卻是遲疑了一下之後才開始想起要去關心他的。
他已經不醒人事,她托起他的頭,用母親般的雙臂抱住他的上半身,轉過頭沖着屋裡那些還在呆若木雞的人喊道: “你們都趕緊走吧!你們哪裡會理解喲,你們這些城裡人,而這裡需要的就是一種理解!他剛才說到永恒的寬恕,說了那麼多,這可憐的人兒,我不知道那夠不夠。
反正,隻要是實實在在的人道的理解,你們相信我好了,不管什麼事,隻要有這就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