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表明”(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用一個偶然的字眼向我披露了蘊藏于他内心深處的宗教情緒,我先前對此進行報道時曾經用過這一措辭,現在我再次刻意地去重複它)——事實表明,他打算學習神學。
畢業考試的臨近要求學生作出決定,選擇一門專業,他于是宣布,他的選擇已經作出:在受到詢問之後,他向他的伯父宣布他的決定,伯父揚起眉毛連聲說“妙!”在布赫爾,他突然向他的父母宣布他的決定,他們感到很受用,滿心歡喜的程度甚至超過了伯父,而他此前早就向我透露過他的決定,并且還同時暗示說,按照他的理解,這種學習并不是為了以後能夠勝任教會管理和靈魂救助之類的實際工作,而是對一種學術生涯所進行的準備。
聽了他的這番暗示,我其實應該感到安慰才是,而事實也是如此,因為,讓我去想象他當上布道職位候選人、主教士,甚而當上教會監理會成員和大教區牧師
假若他至少也要跟我們一樣信奉天主教,那該有多好啊!那樣的話,我覺得,他的飛黃騰達其實是很容易想見的,沿着等級制度的台階,一路平步青雲,直至爬上教會諸侯的寶座,這似乎才是一個更加幸運輝煌、更能與他的才能相匹配的前景。
然而,他要選擇上帝的學說作為未來職業,他的這個決定本身,無論如何對我都好比是當頭一棒,我現在相信,當時,當聽到他向我宣布他的這個決定時,我的臉上是變了顔色的。
為什麼呢?我幾乎不知道,他除此之外還該作出什麼樣的決定來。
事實上我認為,沒有什麼東西對他是足夠好的;這也就是說:在我看來,每一種職業的平民的、經驗的那一面确實都配不上他,而我一直以來都在徒勞無益地四處尋找我心目中其實踐性和行業性對他完全合适的那種職業。
我對他所懷有的這份雄心是絕對的,盡管如此,當我認識到——十分清楚地認識到,他那邊是出于高傲而作出這個選擇的時候,我仍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我們有時也能夠取得意見一緻,或者說得更正确一點:我們贊同下面這個普遍的看法,即哲學是科學之王。
它,我們斷定,在科學之中所占據的位置大概就跟管風琴在樂器之中所占據的位置一樣。
哲學俯視科學,對科學進行精神總結,整理并提煉一切研究領域的成果,使之成為世界觀,成為壓倒一切的、權威性的、發掘生活的意義的綜合,成為檢閱人在大千世界地位的法則。
我對于我的朋友的未來的思考,對于一個适合他的“職業”的思考,總是促使着我去進行類似的想象。
他那多方面的、并讓我為他的健康而擔驚受怕的追求,他那和評判形影相随的體驗的熱望,使得這些夢想變得名正言順起來。
那種無所不包,那種自主獨立的博學之人和世間智者的生存形式,在我看來,對他才是正合适的,而且——我的想象力也就隻能是到此為止了。
而我當前不得不面對的情況是,他那方面已經悄悄走出老遠了,他已經私下裡,當然是不動聲色地——因為他用的是很平靜的、很不起眼的詞句來表述的自己的決定——超越了我這個朋友的雄心并使之羞愧難當。
如果人們願意的話,那麼,就會有一門學科,在這門學科裡,甚至連哲學之王都要淪為仆役,淪為輔助科學,說得專業一點,就是淪為“次要學科”,而這門學科就是神學。
對于智慧的熱愛在哪裡上升為對于最高本質的、對于存在本原的觀照,上升為關于上帝的和上帝的事物的學說,那麼,人們可能會說,哪裡就是科學尊嚴的頂峰,哪裡就是認識的最高級的和最高貴的領域,哪裡就是思想的極緻;哪裡就為富有靈性的智力定下其最為崇高的目标。
之所以說這是一個無比崇高的目标,是因為在這裡,世俗的科學,例如我自己的,語文學,同它一道還有曆史學及其别的學科,統統都成為純粹的、服務于認識聖靈的工具,而之所以同時又說這是一個必須心懷深沉無比的敬畏去追求的目标,是因為這個目标,按照《聖經》裡的說法,“高于所有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