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當然。
安妮就上茶來。
”
即便房間裡光線不足,我也看出,斯特裡克蘭夫人的臉哭腫了。
她的面色,本來就不好,現在變成了土灰色。
“你還記得我姐夫吧?假日前,那次晚餐上你見過。
”
我們握了握手。
我覺得很難為情,不知該說什麼,幸好斯特裡克蘭夫人救了我。
她問我,暑期怎麼過的,這樣,我終于有話可說,直到茶上來。
上校要了威士忌蘇打。
“你最好也來一杯,艾米。
”他說。
“不,我還是喝茶。
”
這是最初的暗示:發生了不幸的事。
我故意佯裝不知,和斯特裡克蘭夫人随便聊着。
上校依然站在壁爐前,一言不發。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告辭才好,也很奇怪,斯特裡克蘭夫人讓我進來到底做什麼。
屋子裡沒有從前的鮮花,假期前的東西也沒有重新擺上。
一向舒适的房間顯得冷冷清清,給人一種感覺,好像牆那邊停放着死人似的。
我喝光了茶。
“要抽煙嗎?”斯特裡克蘭夫人問。
她四處看了看,要找煙盒,但沒找到。
“恐怕沒了。
”
突然,她淚流滿面,匆匆跑出了房間。
我吃了一驚。
我想香煙是她丈夫的,現在一下找不到,這勾起了她的記憶,過去身邊的東西突然沒了,仿佛紮了她一刀。
她意識到,過去的生活完了,結束了,昔日的榮光不可能再僞裝。
“我看我該走了。
”我起身,對上校說。
“我想,你已經知道那個渾蛋不要她了吧。
”他的怒火頓時爆發。
我猶豫了。
“你知道,人們都愛說閑話,”我回答,“有人對我大概說了這事兒。
”
“他跑了。
和一個女人去巴黎了。
丢下艾米,一分錢沒留下。
”
“非常抱歉。
”我說,但不知該說什麼。
上校端起威士忌,一飲而盡。
他五十來歲,身材瘦高,留着胡須和白發。
他的眼睛是淺藍色的,嘴巴軟弱無力。
我記得上次見面,他就是這副蠢相,吹噓說他離開軍隊以前,一周打三次馬球,十年從未間斷。
“我想,我不該打擾斯特裡克蘭夫人了,”我說,“很抱歉,你能告訴她嗎?如果有什麼要做,我願意效勞。
”
他沒搭理我。
“我不知道她以後怎麼過。
還有孩子。
難道讓他們靠空氣過活?十七年啊!”
“什麼十七年?”
“結婚十七年,”他厲聲說道,“我從來沒喜歡過他。
當然,他是我妹夫,我盡量做好。
你認為他是紳士嗎?她就不該嫁給他。
”
“難道沒有挽回的餘地?”
“她隻有一件事可做,就是和他離婚。
你剛進來時我就這麼對她說。
‘把離婚申請遞上去,親愛的艾米,’我說,‘為了你,也為孩子。
’最好别讓我見到他。
我會把他打個半死。
”
我不禁想,麥克安德魯上校這麼做可能有困難,因為,印象中斯特裡克蘭身強力壯,但我什麼也沒說。
這确實痛苦:一個人受到淩辱,卻沒有力量進行報複。
我正想着再向他告辭,這時斯特裡克蘭夫人又走進來了。
她已擦幹眼淚,在鼻子上撲了粉。
“真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她說,“很高興你沒走。
”
她坐了下來。
我還是不知道說什麼,不太好意思談和自己無關的事。
那時,我還不了解女人根深蒂固的惡習:與任何願意傾聽的人談論自己的私事。
看上去,斯特裡克蘭夫人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
“難道,人們都在說這件事?”她問。
我吓了一跳,我确實像其他人一樣知道了她的家庭變故。
“我剛剛回來。
隻見過羅斯·沃特芙德一個人。
”
斯特裡克蘭夫人緊緊攥着自己的手。
“告訴我,她究竟說了些什麼。
”我有些猶豫,她卻堅持,“我特别想知道。
”
“你知道别人議論的口氣。
這人靠不住,對吧?她說,你丈夫抛棄了你。
”
“就這些?”
我沒對她講,羅斯·沃特芙德說的茶點店姑娘的話。
我撒了謊。
“她沒說他跟什麼人一起走的?”
“沒有。
”
“我隻想知道這個。
”
我有些困惑,但無論如何,我該走了。
當我和斯特裡克蘭夫人握手告别,我說,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我樂意效勞。
她勉強一笑。
“非常感謝。
我不知道有誰能替我做什麼。
”
我不好表達我的同情,轉身和上校說再見。
上校沒有和我握手。
“我也要走了。
如果你從維多利亞街走,我和你順路。
”
“好,”我說,“那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