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小時之後,他們到了聖馬丁村。
蕾格娜在外圍地帶停下了馬。
一些男人和女人正在枝葉繁茂的果園裡忙活,蕾格娜在這些人中間看到了熱爾貝,他是個地方官,或者說,是這座村子的村長。
她下了馬,越過牧場跟他說話,她的同伴跟随着。
熱爾貝向她鞠躬緻意。
他長得挺奇怪,鼻子有點歪,牙齒奇形怪狀的,他都沒法把嘴巴完全閉上。
休伯特伯爵之所以任命他為村長,是因為他聰明,不過蕾格娜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信任他。
人人停下了手頭的活,聚在蕾格娜和熱爾貝周圍。
“熱爾貝,今天你在這裡忙什麼呢?”
“小姐,我在摘些小蘋果,這樣其他蘋果就能長得大一些,汁也能多些。
”他說。
“這樣你就可以釀出更好的蘋果酒了。
”
“多虧神的恩惠和良好的種植,聖馬丁村的蘋果酒比其他地方的要濃烈。
”
諾曼底一半的村莊都覺得自己做的蘋果酒是最濃烈的,但蕾格娜沒把這話說出來。
“不成熟的蘋果你打算怎麼辦呢?”
“喂給山羊吃,這樣做出來的奶酪會更甜。
”
“村裡誰做奶酪做得最好?”
“勒妮,”熱爾貝馬上說,“她用母羊的羊奶做奶酪。
”
在場有人搖了搖頭。
蕾格娜向他們轉過身:“你們覺得呢?”
其中兩三個人說:“托奎爾。
”
“那跟我來,所有人都來,我兩個都嘗嘗。
”
農奴們高興地跟在後面。
單調乏味的生活中隻要有些許改變,他們就會歡迎,也很少不願意停下手頭的工作。
路易神父的語氣裡帶着愠怒:“您這麼大老遠來不是為了嘗奶酪的吧?您不是來解決争端的嗎?”
“是的。
這就是我做事的方式。
請耐心。
”
路易神父煩躁地嘟哝一聲。
蕾格娜沒有騎到馬背上,而是步行至村莊,在兩邊金黃的玉米地之間,沿着滿是塵土的小道向前走。
騎馬換成步行,她便可以更随意地在路上與人聊天了。
蕾格娜對女人們尤其關注,因為她們可以告訴她平時人們的閑言碎語,但男人通常不管這些。
一路上,她了解到勒妮是熱爾貝的妻子,勒妮的兄弟伯納德有一群羊,而與伯納德發生争執的是加斯頓,就是那個拒絕交租的人。
蕾格娜總是盡力去記住人名,這會讓人們覺得自己是被關心的。
每次她在平日閑聊中聽到一個名字,都會用心記住。
走着走着,更多的人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抵達村莊時,他們發現那裡又等着一些人。
蕾格娜知道,這片田地裡的人們有一種神秘的溝通方式。
她理解不了,但她能看到,一英裡之外忙活的人們似乎能獲得她到來的消息。
那裡有座優雅的小石頭教堂,上面的圓拱形窗戶整齊排列着。
蕾格娜知道,總铎奧多在此地及另外三座村莊任職。
每個周日,他會前往不同的村莊。
今天他就在聖馬丁村,那種神秘的鄉村溝通方式又開始了。
奧爾德雷德馬上與奧多神父交談起來。
但路易沒有,也許他覺得與一位鄉村司铎交談會降低他的身份。
蕾格娜分别嘗了嘗勒妮和托奎爾的奶酪,她說他們兩個的都很好,難決高下;她又向兩人各買了一罐奶酪,大家都很高興。
她在村裡走了一圈,走進每間屋子和每座谷倉,确保自己對每個成人和大多數小孩說了話。
然後,她感覺大家已經相信了她的誠意,便開始主持開庭了。
蕾格娜的許多策略來自她的父親。
他喜歡跟人們見面,也擅長結交朋友。
也許之後有一些人會成為他的敵人——沒有統治者能夠永遠讓每個人滿意——但人們即使和他作對,也是不情不願的,不願意反對他。
他教給了蕾格娜不少東西,而蕾格娜光是站在一旁觀察他,就學到了很多。
熱爾貝搬了一張椅子,放在教堂外西面的位置,蕾格娜坐了下來,大家站在她周圍。
随後熱爾貝把加斯頓叫了出來。
他是個高大強壯的農民,大概三十歲,長着一頭蓬松的黑發。
他臉上寫滿怒意,但蕾格娜估計他平常是好相處的人。
“聽着,加斯頓,”蕾格娜說,“現在你來告訴我和你的鄰居們,為什麼你沒有交租?”
“蕾格娜小姐,此刻我站在您的面前……”
“等等,”蕾格娜伸出一隻手示意他停下,“記住,這不是法蘭克國王的法庭。
”村民們竊笑,“我們不需要那虛誇的正式陳詞。
”加斯頓做正式演講的機會并不多,但如果得不到清晰的指示,他大概就會這麼說話。
“你就假設你正跟一幫朋友在喝蘋果酒,他們問你為什麼這麼惱火。
”
“好的,小姐。
小姐,我沒有交租,是因為我交不起。
”
熱爾貝說:“廢話。
”
蕾格娜對熱爾貝皺皺眉頭,嚴厲地說:“等輪到你的時候再發言。
”
“好的,小姐。
”
“加斯頓,你的租金是多少?”
“我養小牛犢,每年仲夏節,我要給您尊貴的父親兩頭滿周歲的牛犢。
”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牛了,對嗎?”
熱爾貝再次打斷:“有,他有。
”
“熱爾貝!”
“抱歉,小姐。
”
加斯頓說:“我的牧場被入侵了。
所有的草都卻被伯納德的羊吃了。
我的母牛不得不去吃老幹草,後來它們的奶幹了,我的兩頭牛犢就死了。
”
蕾格娜往四周看,試圖回憶哪個人是伯納德。
她的雙眼落在一個瘦小、頭發像稻草一般的男人身上。
她不太确定此人是不是伯納德,于是擡起頭說:“我們聽聽伯納德的說法。
”
她沒認錯。
那個瘦小男人咳嗽了一下,說道:“加斯頓欠我一頭牛犢。
”
蕾格娜發現這場争端其實由來已久,現在變得複雜了。
“等等,”她說,“你的羊是把加斯頓牧場的草吃掉了嗎?”
“是的,但他還是欠我的。
”
“我們等下再說那個問題。
你讓你的羊進了他的牧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