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壞了肚子,拉些痢疾。
姜虎和吳香香沒當回事,也是圖省事,讓她誤吃了江湖郎中幾顆藥丸,痢疾倒是止住了,開始發高燒。
姜虎隻好回頭再找正經的藥堂。
縣城北街老李家有一個“濟世堂”,“濟世堂”有一個坐堂的中醫叫老缪;讓老缪看過,巧玲又吃了老缪幾服中藥,高燒仍是不退,脖子向後肘着。
姜虎隻好雇馬車到新鄉“三味堂”,巧玲吃了“三味堂”幾服中藥,高燒退了,頭也回到了脖子上,肚子又開始拉東西。
這次不拉痢疾,開始拉蟲子。
拉出的蟲子倒也不大,芝麻粒大小;但每次能拉出十來粒,在糞便裡湧動;一粒看着不大,十來粒滾到一起,擱在人肚子裡就受不了。
巧玲天天捂着肚子喊“哎喲”,一個月下來,瘦得像個小鬼。
姜虎隻好又雇馬車到開封“懸壺堂”,吃了“懸壺堂”幾服中藥,蟲子終于不見了,臉上又開始出斑疹。
又雇馬車到汲縣“回春堂”去看斑疹,前後去了三次,吃了“回春堂”二十多服中藥,臉上的斑疹才一點點消退,人漸漸胖了起來,有了個人模樣。
一場病看下來,前後花了半年時間,百裡之内的藥堂,算是跑遍了。
本是一泡痢疾,螞蟻般的事,最後拐了幾道彎,變成了一頭大象;本為圖省事,反倒多花出去幾十倍的工夫,幾十倍的錢。
更讓姜虎和吳香香懊惱的是,巧玲病是好了,但從此落下個膽小。
過去無法無天,現在變得膽小。
但她這膽小不是一般的膽小;一般膽小是見啥怕啥,巧玲膽小是隻怕外邊,不怕家裡。
外面天一黑她怕;街上一有熱鬧,别的孩子是往街上跑,巧玲是往家裡跑;與别人家孩子鬧了别扭,别的孩子打她,她不敢還手,隻會哭。
但在家裡,似換了一個人,仍敢玩燈玩火,敢跟吳香香頂嘴;吳香香說東,她非說西;吳香香讓她攆狗,她非攆雞。
但在家裡仍怕天黑;吳摩西沒“嫁”吳香香之前,她夜裡得跟娘睡;吳摩西來了之後,她隻好一個人睡;但夜裡睡覺,屋裡得通宵點燈。
吳香香嫌她是夾尾巴狗,隻會在家裡汪汪,不太喜她。
吳摩西進門之後,一開始和巧玲不熟,兩人互不來往;後來熟了,倒有些脾氣相投:共同不喜歡外邊。
吳摩西與吳香香說不着,與巧玲說得着;巧玲與吳香香頂嘴,與吳摩西不頂嘴。
能說到一起,哪裡還用頂嘴?饅頭鋪蒸饅頭要買白面;十天一次,吳摩西要到四十裡外白家莊老白的磨坊拉面。
縣城也有磨坊,但白家莊老白磨坊的面,每斤要比縣城磨坊便宜二厘,面的黑白,也差不到哪裡去;一斤差二厘,一次拉兩千斤面,也差出四塊來錢;四塊來錢,是賣一天饅頭的賺頭;所以十天一次,要去白家莊拉面。
從縣城到白家莊,去時四十裡,回來四十裡,共八十裡;套一個毛驢車,要走一天時間。
吳摩西去白家莊拉面,就不用到十字街頭賣饅頭;去拉面的時候,巧玲愛跟吳摩西去白家莊。
吳摩西在别人面前不會說話,但跟巧玲在一起,嘴倒變利索了。
趕着毛驢車,兩人邊走邊聊。
吳摩西問:
“巧玲,昨晚做夢了嗎?”
巧玲:
“做了。
”
吳摩西:
“啥?”
巧玲:
“水淹了床。
”
吳摩西:
“你幹啥了?”
巧玲:
“我騎了一頭牛。
”
巧玲管吳摩西叫“叔”,不叫“爹”。
這樣稱呼吳摩西,起先是吳香香的主意;後來叫順了嘴,就沒再改口。
吳摩西對自己叫啥都不在乎,才有了今天的“吳摩西”;對一個外來的稱呼,叫“叔”或是叫“爹”,倒也不大計較。
往往毛驢車一出縣城,巧玲就說:
“叔,今天要早點兒回來。
”
吳摩西知道巧玲怕天黑,從白家莊回來得晚,就會走夜路。
但吳摩西看看天,故意逗她:
“剛出門,日頭就老高了;到了白家莊,還得裝面;接着還要打尖;往回走,怎麼也得趕上天黑。
”
巧玲:
“要是天黑了,你還讓我鑽到被窩裡,把口紮嚴實。
”
每次去白家莊拉面,吳摩西都帶上一床被窩。
如果天黑,巧玲就鑽到被窩裡,讓吳摩西用麻繩将被窩紮上;紮上口,巧玲就覺得把天黑擋在了外面。
吳摩西:
“給你紮上口,你不能睡着,得跟我說話。
”
巧玲:
“我不睡着,跟你說話。
”
但如趕上天黑,十次有八次,巧玲在毛驢車的被窩裡睡着了。
一開始沒有睡着,但話說不上十句,就睡着了。
吳摩西“嫁”吳香香時,還嫌寡婦帶一個孩子;現在看,幸虧有這個巧玲。
一家三口,就這麼磕磕碰碰,過了下來。
唯一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吳摩西和吳香香在一起好些日子,吳香香不見有喜。
有喜無喜,吳香香倒不着急;就是有喜,再生個吳摩西?吳香香不着急,吳摩西也不敢着急。
再說,這也不是着急的事。
轉眼秋去冬來,就到了年底。
一到年底,大家都開始張羅過年的東西,也是饅頭鋪生意最好的時候。
平日一天蒸七鍋饅頭,現在一天蒸十鍋饅頭,還不夠賣。
臘月二十七這天,吳香香在家盤賬,吳摩西一個人到十字街頭賣饅頭;買饅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