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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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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我們的友誼就像傳說中古代男性間的友誼。

    當我在世界的陽光大道上健步疾行,你卻故意留在了陰影裡。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這樣感覺?……” “剛才你想講打獵。

    ”客人岔開了話題。

     “我是在講打獵,沒錯,”将軍辯解,“我說的這些都跟打獵有關。

    當一個人想打死另一個人時,之前肯定發生了許多事,不隻是子彈上膛,然後舉起槍口。

    我講的這些都發生在那一刻之前,你沒能原諒我。

    我們在少年時代的深潭裡複雜、吃力地編織起來的感情關系,有如童話世界中仙人蓮的巨葉,宛若維克托利亞王蓮夢幻般的綠葉像搖籃一樣托着兩個孩子輕輕搖蕩—你還記得在這裡的暖房裡,我們一起養過很長時間的那株玄妙奇異、每年隻開花一次的折鶴蘭嗎?—後來有一天,我倆的關系衰敗了。

    青春年少的美妙時光倏然流逝,兩個人雖然還在,但被一種苛刻而神秘的關系四馬攢蹄地綁縛在一起,這種關系平時被人們稱作‘友誼’。

    在我們開始談打獵之前,我們要先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因為一個人并不見得在他舉槍殺人的那一刻更有罪。

    罪發生在先,意圖才是罪。

    當我說友誼有一天衰敗時,我要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衰敗了?如果是的話,是誰把它毀掉的?想來,我倆雖然秉性不同,但仍親密無間,我跟你的性格是很不同,但我們之間彼此互補,是一個同盟,一個整體,這在生活中十分罕見。

    在我倆青少年時代的同盟裡,你身上缺少的那些東西,對我來說應有具有,似乎整個世界都鐘情于我。

    我們曾是朋友,”現在他提高了嗓門說,“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不過你肯定明白,不管是當時,還是後來,不管你在熱帶還是别的任何地方,我們始終是朋友,這個詞的含義裡充滿了隻有男人才會理解的責任。

    現在,你應該了解這個詞所包含的全部責任。

    我們曾是朋友,不是夥伴,不是同僚,不是稱兄道弟的哥們兒。

    我們曾是朋友,生活中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補償友誼,即使自我蛀蝕的隐僻也無法帶來這種由無言、體貼的友誼帶來的快樂。

    因為,假如我們不是朋友,你就不會在那天早晨打獵的時候,在森林裡向我舉起槍口。

    假如我們不是朋友,我就不會在第二天趕到你從未邀請我去過的住處,你在那裡隐藏了秘密,隐藏了令人費解、玷污我們友誼的邪惡秘密。

    假如你不是我的朋友,你就不會在第二天如兇手或歹徒逃離作案現場一樣從城裡逃走,從我身邊逃走,而是會留下來騙我、背叛我,那樣會讓我更痛心,會對我的自負和自尊造成更大的傷害,然而事實上,無論你做什麼都不會比你所做的更糟糕,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另外,假如我們不是朋友,你就不會在四十一年後回到這裡,就像兇手或歹徒悄悄溜回到作案現場。

    因為你不得不回來,你看,因為你心知肚明。

    現在我必須告訴你,告訴你一個我曾經不肯相信、對自己否認,但用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慢慢知道的事實,我必須告訴你這個可怕的、令人驚詫的發現:我們現在也是,而且永遠都會是朋友。

    由此看來,沒有任何種類的外力能夠改變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你在我心裡殺死了什麼,毀掉了我的生活,但你始終都是我的朋友。

    今天晚上,我将在你心裡殺死什麼,然後放你回倫敦、熱帶或下地獄,可我仍舊是你的朋友。

    我們在談打獵之前,必須先要弄清楚這個問題,因為我們要談的一切都隻是後果。

    友誼不是柏拉圖式的情感。

    友誼是嚴格的人類法則。

    在古代世界,這曾是最牢固的法則,是偉大教育體系的法律基石。

    除了沖動和自私,在人們的内心深處還存在一個這樣的法則。

    它比男人和女人懷着絕望的沖動相互追逐的激情還要強烈,友誼不含欺騙,因為雙方彼此均無所求,朋友可以被殺掉,但兩個人從少年時代就締結的友誼是殺不掉的,直到生命結束也不可能被扼殺,記憶繼續活在人的意識裡,就像一塊無言的英雄紀念碑。

    英雄,從這個詞悲壯、靜默的意義上講,這是沒有軍刀、匕首短兵相接的英雄壯舉,如同人類所有無私的品行。

    這樣的友誼在我們之間存在,這個你很清楚。

    就在你舉起槍口、準備殺人的那一刻,在我們之間的友誼要比在那一刻之前,要比在風華正茂的二十二年中的任何時候都更熾烈!你肯定還記得那一刻,因為在你的餘生裡,隻留下這個成為你生命的意義與内容。

    我也記得。

    我們站在灌木叢裡,松林之間。

    那裡有一條野徑從山林的小路上分岔,通向密林深處,在那裡,森林在不可言狀的黑暗中恣意生長。

    我走在你前面,突然站住,因為看到三百步之外有一隻麋鹿從松林裡走出。

    天色已經發白,那隻鹿小心翼翼,仿佛在耀眼的陽光下踩踏獵物,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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