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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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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

    毫無疑問,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友誼。

    我父親認為,人們習慣将友誼想象成一種義務。

    跟愛情一樣,朋友也不會因為自己投入的情感而要求回報。

    既不期望報答,也不把自己選作朋友的人視為不可思議的生靈,應該了解對方的毛病,并承擔全部後果。

    這才該是理想。

    隻有這樣活着才有意義,人類能抛開這樣的理想而存在嗎?假如一位朋友辜負了我們,我們可不可以因為他不是真正的朋友而譴責他的個性和過失?假如我們希望另一個人保持理想和忠誠,這樣的友誼又有什麼價值?各種各樣索求回報的愛又有什麼意義?難道我不該像接受自覺自願的風險與忠誠那樣接受一位不忠的朋友嗎?難道對他人無求無欲的無私品質不是所有人際關系的真正内涵嗎?莫非賦予得越多,人對回報的期望就越少?怎麼才能做到賦予得越多,對回報的期求越少呢?假如一個人付出了自己青年時代所有的忠實信賴、壯年時代所有的自我犧牲,最終抱着盲目、絕對、豐沛的信任向另一個人付出了人類之間所能夠付出的一切,結果發現另一個人不忠和卑鄙,他有沒有權利憤怒和報複呢?如果憤怒,如果報複,那個欺騙并抛棄了他的人是否曾是他真正的朋友?你看,當我孤獨的時候,總是琢磨這類書生氣的問題。

    當然,孤獨不會提供答案。

    書籍也不會給出完美的回答。

    無論是中國人、猶太人或拉丁聖哲的古代論著,還是現在的新書,難道都隻是玩弄修辭、不說真相的誇誇其談?到底有沒有人曾經說過或寫過真相呢?……當我有一天開始沉浸于心靈和書籍之中,我開始反複思考這個問題。

    時光流逝,生活在我的周圍變得晦暗朦胧。

    書和記憶越攢越多,越積越濃。

    每本書裡都有一點點真相,所有的記憶都表明,人們徒然知道人際關系的真正本質,他們不會由于各種見識而變得更加明智。

    因此我們沒有權利向我們曾經視為朋友之人索求真相與忠誠,哪怕有許多件事表明了這個朋友的不忠。

    ” “你能完全肯定,這個朋友不忠嗎?”客人反問。

     突然一陣長長的沉默。

    在朦胧中,在不安的燭光裡,兩位憔悴的老人相互望着,幾乎消失在昏暗裡。

     “我不能完全肯定,”将軍說,“所以要趁你在這裡,咱們談談這件事。

    ” 他向後靠在扶手椅裡,抱着雙臂,動作鎮定、謹慎地說: “因為有一些是資料性的真相。

    比如說,發生了這樣或那樣的事;這樣或那樣發生的;這時或那時發生的。

    想知道這個并不難。

    常言說,事實在說話。

    在生命行将結束的時候,全部事實浮出水面,并大聲叫喊,要比被告在刑訊室内的哀号聲還要響。

    最終一切全都發生,這個事實不可能被誤解。

    但是有的時候,事實隻是可憐的後果。

    一個人并非由于他所做的事情而犯錯誤,而是由于他所做事情的根本意圖。

    我對龐大、古老、宗教性的法律制度進行了研究,它們不僅了解這點,并且開誠布公。

    一個人可以做出不忠、卑鄙乃至殺人之類更壞的事情而仍然未失内心的純潔。

    行為還不是真相,畢竟隻是後果而已。

    假如有一天,一個人想做出裁決和審判,不能隻憑警方舉報的事實,還必須了解法學家所說的‘動機’。

    你逃跑的事實很容易理解,但是原因很難理解。

    你要相信,在過去的四十一年裡,我假設并分析了各種可能,試圖對你那令人費解的舉動進行解釋,但始終未得到任何答案。

    隻有真相能夠提供答案。

    ”他說。

     “你說‘逃跑’,”康拉德說,“這個詞用得太重了。

    想來,我不欠任何人的任何東西。

    我按照規定辭掉了軍銜,沒留下任何不清白的欠賬,沒向任何人做過自己未能恪守的承諾。

    ‘逃跑’,這個詞用得太重了。

    ”他鄭重其事地辯解道,并且稍稍挺直了上身。

     但是他的聲音聽起來顫抖,氣憤突然給他的嗓音染上一層嚴肅的色彩,不盡坦誠。

     “也許,這個詞用得是有些重,”将軍邊說邊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勢,“但是若從遠處觀察所發生的事情,你應該承認,很難找到比這個更溫和、更婉轉的詞了。

    你說你并不虧欠任何人,這話既對也不對。

    當然,你在城裡既不欠裁縫的錢,也沒欠放高利貸者的賬。

    既不欠我錢,也不欠我承諾。

    可是就在那一刻,在7月份的那一天—你看,我連日子都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星期三—當你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你要知道,你是有所虧欠的。

    當晚我去了你的住處,因為我聽說你走了。

    我是在傍晚得知的消息,後來發生的事情出人意料。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詳細地告訴你。

    我趕到你的住處,隻有你的勤務兵接待我。

    我請他讓我在你住過的房裡單獨待一會兒,那是在最後幾年,你在離我們不遠的城市裡服役時住過的地方。

    ”将軍沉默了一會兒,仰身靠在扶手椅裡,用一隻手掌遮住眼睛,仿佛在回想過去。

    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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