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見走道裡除了一個平時的看守外,還站着三個陌生人。
其中的一位是位女子,年近二十的少婦,看上去十分溫柔善良。
和她一起來的兩個男人中,有一個顯然是她的丈夫。
從看守說的話和他畢恭畢敬的态度來看,另一位男士應該就是這所監獄的獄長。
原來這是一次來訪。
夫婦倆受到了監獄上下極其謙恭有禮的接待,不難看出,他們是很有身份的人物,許是正在遊曆國土的王公貴族伉俪。
監獄長在一旁給他們作向導。
“這間囚室裡的在押犯,”監獄長對客人說,“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拉德科,多瑙河黑幫的首領,你們大概聽說過他吧。
”
少婦怯生生地瞅了這個惡名昭彰的壞蛋一眼。
可這個著名的壞蛋外表倒并不吓人。
誰也想象不到傳說中兇神惡煞般的強盜頭子居然生得這般瘦削、清癯,面色蒼白文弱,眼神裡流露出深切的痛苦和如許的憂傷。
“的确,他頑固地堅持說自己是清白無辜的,”監獄長不屑一顧地補充說,“可是這種調子我們都聽慣了。
”
接着,他忙不疊地指給參觀者看,囚室裡是多麼清潔衛生,井井有條。
他說得十分起勁,甚至還跨過門檻,進到囚室裡,靠在窗子下面的牆上,以便面朝着他的聽衆。
拉德科的心突然怞緊了,仿佛停止了跳動。
那位演說家手勢太大,不知不覺中碰到了囚犯挖過的地方,一些水泥粉屑簌簌落下。
獄長的胳膊又一動,震動了面包屑和水泥粉柔成的灰團,灰團随即整塊地剝落了下來,掉在方磚上。
拉德科吓得打了個冷戰,他發現鐵栅被挖空的一端在槽口的深處裸露了出來。
有人看見了嗎?是的,有一個人看見了。
當她的丈夫和監獄長把那張破爛桌子當作一件寶物般地仔細琢磨之時,而那個看守正畢恭畢敬地背着身,仿佛審視着走廊裡的什麼東西,這時,那位女士的眸子正凝視着牆上刨出來的豁口,她臉上的表情說明她完全讀懂了這種神秘的語言。
她馬上就要開口說出來……隻要一句話,拉德科的全部心血就将付之東流……拉德科等着,等着,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點地逝去。
少婦的臉色微微變得蒼白了,她拈起眼睛向囚徒望去,用清澈的目光透視着他。
她看見那可憐的人兒眼睑裡慢慢滾出的大顆大顆的淚珠了嗎?她懂得他那默默無語的哀求嗎?她感覺到他那徹心的絕望了嗎?……
慘劇般的十秒鐘過去了,她突然轉過身子,痛苦地叫了一聲。
陪同她的兩個男子向她奔去。
她怎麼了?沒什麼,她說,聲音微微顫抖着,同時還勉強莞爾一笑。
她說,她剛才不當心扭了腳,就這麼簡單。
在她的丈夫、監獄長和看守忙着照料她時,拉德科乘沒人注意,走到窗前,擋住了露出的破綻。
她丈夫和監獄長扶着那位所謂的傷員走出了囚室,看守則急急忙忙拉上了門闩——房間裡又隻剩下拉德科一人了。
他是多麼感激這位溫柔善良的女性啊!多虧了她的憐憫,他才得救了。
他的生命是她給的,不僅如此,她還給了他自由!
拉德科心力交瘁,一頭倒在床上。
剛才所經曆的感情沖擊太陡然了,他的心仍在命運的最後考驗下震顫着。
白天終于過去了,沒有再發生任何不測。
城郊的鐘聲遠遠傳來,敲響了晚上九點。
夜幕已經嚴嚴實實地籠罩了大地。
大塊大塊的烏雲堆在天空中,使夜色顯得格外幽暗。
走廊上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說明有人前來巡視了。
腳步聲在門前停住,一個看守把眼睛貼近窺視孔看了一眼,就滿意地走開了。
囚犯躺在床上,被子一直蓋到下颌。
巡查的人走了,腳步聲漸漸遠去,終于消失。
行動的時刻來到了。
拉德科立即跳下床,把被褥做了一下,弄得松松鼓鼓,在昏暗的囚室裡,看上去就像裡面睡着一個人。
僞裝好之後。
他便背上那根繩索,再次鑽到窗栅的外面,像上回那樣用胳膊的力氣懸起身子,鑽出通風罩,然後邁腿騎跨在通風罩的闆壁上。
裝飾房子的那幾圈腰線,高度正好與各層樓的地闆平齊。
拉德科現在離下面那道他可以落腳的腰線距離約有四米。
他早已考慮到了這個困難。
隻見他用繩索環套住窗栅的一根鐵杆,然後把繩索的兩端攥在手裡,讓身體慢慢下滑,輕飄飄地就落在了腰線上。
逃犯緊緊靠在牆上,左手拉住吊着他的繩索,稍事休息。
腰線這麼窄,怎麼能保持住身體的平衡呢?他一松開繩子,就會跌落到巡邏道上粉身碎骨。
他極小心、極緩慢地把繩索換到了右手,然後用左手摸索着通風罩的外壁。
通風罩不可能就這麼懸空吊在窗外,一定有什麼機關支撐着它的重量。
他用心摸索着,很快就找到了一樣硬硬的東西,遲疑了一會兒後,終于搞清楚了這是一個嵌在牆壁裡的鐵鈎。
不管這個鐵鈎會是多麼不牢固,他也隻能滿足于這個小小的支持物了。
拉德科用手指緊緊勾住這個鐵鈎,然後慢慢拉動繩索的一頭,于是整條繩索就一點一點地回到他的肩上了。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即使這時他想要退回到四室裡,也已